標題: 歷代兵制
楠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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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0-6 19:40  資料 私人訊息 
歷代兵制
宋朝陳傅良


〔卷一〕
〈周〉
  周制:王畿千里,近郊五十里(宅田、士田、賈田),遠郊百里(官田、賞田、牧田
、牛田)。郊為鄉六,鄉百里,通十為同,為百里者十,提封九萬井九十萬夫之地。除山
川、沉斥、城池、邑居、園囿、經路三萬六千井,為六萬四千井六十四萬夫之地。除公田
九分之一,為五十萬二千夫。又以一易、再易、三易,通之三分去一,為三十五萬四百夫
。率三百五十家賦一乘(四丘為乘,故曰丘乘),積六鄉為千乘,而餘率七家賦一兵,積
六鄉為七萬五千人。此六軍之制也(《周禮》所謂甸,即《司馬法》所謂成也。四甸為縣
,四縣為都,則成十為終,即《周禮》二縣加之半。十為同,即《周禮》四都。凡六鄉十
同,蓋四十都也,特異名耳。)。二百里曰州,州為六遂,遂如鄉之法(鄭氏云:異其名
,示相變耳,遂之軍法如六鄉。)。三百里曰野,野為削(削一作稍,家邑之田,大夫采
地。)。四百里曰縣(亦曰邦縣),縣為小都(小都之田,卿采地)。五百里曰疆,疆為
大都(大都之田,公采地)。都通為鄙(所謂都鄙),為寰內諸侯治之。皆如遂之法(鄭
氏曰:自遠郊以達於畿中六遂之地,有公邑、家邑、小都、大都。)。畿方千里,為千里
者十,如鄉之除,為三百五十萬四千夫,賦車萬乘,卒七十五萬人,為軍者十,此通畿之
師也(牧野之師,紂兵七十萬意者,通畿皆發。)。隨處蒐狩,自成什伍(案:《禮》:
惟為社事,單出里民,惟田竭作。此見蒐狩,比屋作兵),大司馬遞而徵之(案:大司馬
教兵,號名有縣鄙、家鄉、官野之異,等物有諸侯、軍吏、都、鄉遂、郊野之別,此見遞
徵。)。十年而役一遍,凡三家可任者,率十有一人(所謂上地可任者家三人,中地二家
五人,下地家二人,籍其大數,三家為十一人。《司馬法》:自夫三為起屋數。蓋以此也
。),則終身無過一再給公上事。蓋先王忠厚之至,更勞均佚,不欲窮民之力。遞徵之法
,非偏摘也(鄭氏云:凡用役者,不必一時皆遍以人數計之,使勞佚遞均也。)。蓋鄉遂
以次,全軍充調,不離部曲。
  案:傳記如周有南國之師,晉有九州之戎,宋有空澤之甲,皆全軍更役。在軍之士,
無非鄉旅,相望守助,猶之田里。家有羨卒,隸於師長、閭里,故不失守備。傳記:少康
一旅,出於一成。〈魯頌〉僖公千乘,賦於百里,與〈公劉〉三單、《左氏春秋》書社之
法,皆比屋通數,非謂兵之制也。魯三郊三遂,可六軍而止三軍,亦遞徵也。
  古者五侯九伯,二伯專征,而諸侯皆共四方之事,畿兵不輕出也。
  案:《詩》文王〈出車〉:「我出我車,於彼牧矣(九牧之地)。自天子所,謂我來
矣。」幽王〈大車〉、〈漸漸之石〉,為東勞西逸,而有不遑朝矣之嘆。更以《周禮》、
《司馬法》參考,王有四方之事,則冢宰征師於諸侯,曰:「某國為不道,征之以某年月
日,師至於某國。」小宰掌其戎具,虎賁氏奉書以牙璋發之(〈詩•常武〉:「王命卿士
,大師皇父,整我六師。」,冢宰也。「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陳行,戒我師旅,
率彼淮土。」小宰戒司馬出征也。程伯為司馬,見《史記》。),則畿兵不輕出也。在《
易》「未濟」之象,高宗伐鬼方,三年有賞于大國。則雖天子親征,亦用諸侯之師。(《
詩》:「周王于邁,六師及之。」,則之所至皆成六師。)。劉文公平丘之會,對晉人曰
:「天子之老,請帥王賦,元戎十乘(《司馬法》論戎車之名,周曰:元戎、先良也。)
。」則雖王仁蒞師,毋過十乘,以為先行。宣王復古北伐,其制如此。平王東遷,以王人
戍申、戍甫,〈揚之水〉始刺之。然春秋之初從王伐鄭,猶有陳、蔡、衛人。二百四十年
間,王人會伐屢矣,未嘗見師之出。唯敗績茅戎,王師自出,《春秋》深譏焉(見〈史記
•世家〉)。赧王伐秦,尚從天下銳師,以知畿兵不用,其力常完也(〈豳〉詩周公東征
有四國,蓋以師從。《春秋》王人子突救衛,不書師。)。
  凡王畿千里,車萬乘,六軍遞用千乘。而寰內諸侯各從其國之制:諸侯大國百里,車
千乘,三軍,用五百乘(《春秋左傳》:「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次國七十里,車
七百乘,二軍,用三百三十乘;小國五十里,車五百乘,一軍,用一百六十五乘。率天子
用十之一,次國、大國十之五,小國三之一,皆足成軍之數。唯無侯作帥,卿帥之以奉天
子,諸侯率教衛以贊元侯,伯、子、男帥賦以從諸侯(寰內外所以不征同者,寰內有遞徵
入衛之勞,各從其國制,而寰外共四方之事,勞佚適等也。)。
〈春秋〉
  春秋諸侯見於傳者,雖未盡信,變更王制,略可考也。魯自禽父三軍,《詩》稱「公
徒三萬」,舉成數也(實三萬七千五百人)。
  成公元年,謀伐齊,作丘甲,丘各一甲(《司馬法》:四丘出甲士三人。丘甲,丘各
出甲士一人。)。明年,戰於鞍,四卿於是乎輿屍以出(前此,《春秋》未有累書帥師者
。)。
  襄公十一年,三桓改作三軍,蓋三分魯而各征其一。季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
無征,不入者倍征。孟氏使其半為臣,若子若弟。叔孫氏使盡為臣,不然不舍。至是,中
軍削矣。昭公五年,遂舍中軍,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於公。
季氏專一軍,而孟、叔各專一軍之半,公無軍焉。八年,蒐於紅,自根牟至於商、衛(根
牟,魯東界。商,宋地,魯西南境,衛北鄰也。),革車千乘。故邾人告吳曰:魯賦八百
乘,邾六百乘。蓋竭作也。
  哀公十二年,用田賦,始以夫田為賦,大變丘乘之制,民無餘力矣。齊桓公相管仲,
參國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士鄉十五。五家之軌為五人之伍,十軌之里為五十之小
戎,四里之連為四戎之卒,十連之鄉為十卒之旅。五鄉一軍,公將其一,高、國各將其一
,凡三軍,教士三萬人,車八百乘(參周法,車增三百乘,徒捐三萬人。《吳子》云齊桓
募士五萬,未詳。),蓋如鄉之法。五鄙:三十家為邑,十邑為卒,十卒為鄉,三鄉為縣
,十縣為屬,五屬各一大夫。自邑積至於五屬,為四十五萬家。率九家一兵,得甲十萬;
九十家一車,得車五千乘。可為三軍者四(長勺之戰,桓公自謂有帶甲十萬、車五千乘,
蓋其斥地甚大,非齊舊封。),蓋如遂之法。以通國之數而遞徵之,率車用六之一,士用
十之三,大略仿周,變以輕便(當時地廣,參用周畿之制。)。
  至鄭簡公時,公孫舍之,公孫僑帥車七百乘伐陳,始竭作。子產修廬井之法,而兵止
丘甲,其後遂兵賦矣(制用甲兵)。楚、吳、越、秦,初無井牧之法。楚自武王始為軍政
,作荊屍以伐隨戎,分二廣而為三軍(鬥伯比曰:我將吾三軍。)。成王地方千里,城濮
之戰,左右師潰,唯中軍之卒不敗,則猶武之舊。然而東宮之甲,若敖之六卒,申息之子
弟,略見於傳,往往非古。公子嬰齊為簡之師,組甲被練,皆創名之。康王為掩始并衍沃
,牧皋隰,賦車籍馬,而有車兵、徒兵、甲盾之數。靈王斥地益大,陳、蔡、不羹,邑賦
千乘,於是有五帥(《左氏傳》:吳人敗諸豫章,獲其五帥。)。
  至平王又始為舟師。吳、越不詳見。吳王僚伐楚,空國而二將。夫差伐齊(《左氏傳
》哀公十一年),蓋可見者四軍。其後益強,帶甲之士十有三萬,黃池之會,三軍皆萬人
(按:《國語》:「三將軍三萬人」,《吳越春秋》:「三萬六千人,有中校、左右軍。
」)。勾踐棲於會稽,甲盾五千人。其始伐吳,發習流二千,教士四萬,君子六千,諸禦
千人(其名不一,已見其非古制。)。其再伐吳,自將中軍而分左右、私卒(《吳越春秋
》亦云:中分其師為左右軍,安廣之人率君子六千以為中陣,為之私卒。)。
  戰國相并,諸侯斥地益廣,而丘乘之法壞。田齊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臨甾之中
七萬戶,而卒固已二十一萬,一家而三兵矣。湣王創為技擊,以兼桀宋五千乘之國,號稱
東帝。
  趙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然武靈王變胡服,滅中山五百里,猶
三軍也。孝成王卒百萬矣。趙括長平之敗,喪師四十五萬;而破燕栗腹,兵二十萬。李牧
敗匈奴,亦車千三百乘,騎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五萬人。
  魏自惠王以武卒奮,凡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
至安釐王時,秦圍大梁,悉比縣勝甲以上為戎士三十萬。韓地方九百里,帶甲數十萬。燕
地三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栗腹之敗於趙也,二軍六十萬,車二千乘
。楚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頃襄王失鄢、郢,北保於陳,收東地兵尚
十餘萬。大抵戰國之制,勝甲以上皆籍為兵。
  (案:)齊桓、晉文始為召募、科民之法(《吳子》:齊桓募士五五,晉文召為前行
四五。),而是時,秦有陷陣,楚有組甲被練,越有習流君子之軍。迨至戰國,蓋尚騎射
,而技擊、武卒、銳士、胡服、百金之習行於中國,後世詐力之兵用矣(技擊之法,得一
首而受賜金。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碩之弩,負矢五十個,置戈其上,寇冑帶劍,贏
三日之糧,日中而超百里。中試則復其戶、利其田宅。銳士,功賞相長,五甲首而隸五家
。胡服,以金鐺飾首,前插貂尾為貴職,武士冠鶡尾之冠、縵胡之纓、短後之衣。百金,
禽將賞百金。)。
〈秦〉
  秦自襄公始列諸侯,有田狩之事,而不能遵周禮。至春秋,繆公霸西戎,作三軍(殽
之役,三帥,車三百乘。),置陷陣(《吳子》:秦置陷陣三萬。)。哀公救楚,車五百
乘(魯定公五年),為戶籍什伍。孝公用商鞅,初為轅田(孟康云:「三年愛土易居,古
制也。商鞅爰田,自在其處,不腹易居。或曰爰田與晉作爰田同。」案:杜預云:「分田
之稅應入公者,爰之所賞之眾。」爰、轅古通用。),遂破井田、開阡陌。
  以前、後漢參考秦法:五戶為伍,十戶為什;百戶一里,里有魁;五里一郵,郵有督
;十里一亭,亭有長,長有兩卒,一為亭父,一為求盜;五亭一鄉,鄉有牧、三老、遊徼
;小於鄉曰聚,聚有嗇夫;十亭一縣(萬戶),縣有令、丞、尉,不滿萬戶為長。凡亭間
之道,南北為阡,東西為陌(司馬貞《史記索隱》云:「《風俗通》:南北為阡,東西為
陌。河南以東西為阡,南北為陌。」),阡經陌緯。東漢〈光武紀〉有千秋亭、五成陌,
而〈地里志〉有華陌、陝陌,〈酷吏傳〉有京兆阡、南陽陌,蓋即其地名云。曹植詩曰:
「東西經七陌,南北越九阡。」,其制猶存云(《唐韻》注「經三里為[土千]」,《玉篇
》[土千]通作阡)。以周百步之畝加之,凡二百四十步為畝(通一易、再易、不易之數)
,聽民買賣,隨力所及,不限多寡。凡民年二十三傅(音附)之疇官(疇官,田疇之長。
),則給公家徭役。給郡縣一月而更,謂更卒;已復給中都一歲,謂正卒;已復屯邊一歲
,謂戍卒。
  凡戰,得一首,賜爵一級。爵有十八級(後通關內侯、列侯二十級):一曰公士(步
卒之有爵者),二曰上造(百卒之長),三曰簪褭(東御),四曰不更(在車右,不復與
凡更卒同。),五曰大夫(在車左),六曰官大夫,七曰公大夫,八曰公乘(雖非臨戰,
得乘公車,故曰公乘。軍吏之爵最高者。),九曰五大夫(自公士至不更皆士也,自大夫
至五大夫皆軍吏也。),十曰左庶長,十一曰右庶長(即左右偏裨將軍),十二曰左更,
十三曰中更,十四曰右更(庶長、三更,所將皆庶人更卒。),十五曰少上造,十六曰大
上造,十七曰駟車庶長,十八曰大庶長(自左庶長至大庶長,皆卿、大夫、軍將也。少、
大上造言主上造之士也。駟車庶長言乘駟車而為眾長也。大庶長,大將軍也。)。蓋皆以
戰功相君長。
  昭王始有銳士、虎賁八百萬,車千乘,騎萬匹,而分三軍。長平之役,年十五以上悉
發,非商鞅之舊矣。始皇并天下,分為三十六郡,置守、尉,尉掌佐守,曲武職、甲卒(
即材官之屬)。而郡縣兵器,聚之咸陽,銷為鐘鐻;講武之禮,罷為角抵。自戰國時,秦
與山東戍卒僅存五百餘萬,至是殺傷益眾。而北築長城四十餘萬,南戍五鎮五十餘萬,驪
山、阿房之役又七十餘萬。兵不足用,而後發謫矣。先發弛刑,次諸嘗逋亡人、贅婿、賈
人,次治獄吏不直者,次隱宮徒刑者(隱宮,宦官。),次以嘗有市籍者,次大父母、父
母嘗有市籍者。凡在里門之左,一切發之,謂之閭左之戍。未及發右而二世立,如始皇計
,盡征材士五萬人衛咸陽,教射禽獸,令自賚糧,民不聊生,而勝、廣起矣。周章之戲,
楚兵百萬,秦發近縣不及,乃放驪山徒、奴產子受兵以擊盜。及周文破關東,盜益起,又
發關中卒東擊盜,而阿房不罷。章邯將三歲,亡失已十萬數;其降楚也,坑新安南又二十
餘萬人。而嶢關下軍將皆賈堅,一啖於利,沛公入而秦遂亡。
  (案:)商鞅破井田,不過斥大疆理以便耕,聚、亭、郵、鄉、縣,猶古遺法。然而
古人寓兵於農,藏用不示,是以民習於教而無鬥狠,上藉其力,下安於義。自鞅始明以戰
懸為刑賞,以多殺為爵級,以怯鬥為役隸,使斯民要利於上,非戰無繇。由是秦人之俗,
尚武暴,棄禮義,雖能卒至強盛,而楚之釁具起矣。昭襄之際,徵調無度,民非商君之舊
。至始皇混一,罷講銷兵,意謂士散於天下,而利器專于京師,可以弭患。不知斬木揭竿
,無非戰具;蒼頭、廝役,往往皆賈勇豪傑也。養成戎心,困以苛政,彼干賞蹈利而無禮
義之習,何有於秦哉!盜遍山東,二世不悟,方且納趙高之邪計,過為阻深,以示強大。
章邯百萬之師,勢在呼吸;長史欣請事咸陽,留司馬門三日不得進。此秦之所以亡也。
〔卷二〕
〈西漢〉
  漢大抵依秦制,凡民二十三為正,一歲以為衛士。每立秋斬牲於郊,名曰貙。兵官皆
肄孫、吳兵法六十四陣,名曰乘之。季冬,天子大會饗賜,觀以角抵,罷遣(〈王尊傳〉
:常以季冬或正月行幸曲台,臨饗,罷衛士。)。
  按:《魏書》曰:「漢承秦制,三時不講,惟十月車駕幸長安水南門會,五營士為八
陣,名曰乘之。」
  二歲為材官、騎士(材官自秦有之。《志》云:秦置材官於郡國,高帝常命天下選能
引關蹶張、才力武猛者,以為輕車、騎士、材官。)。八月,太守、都尉、令長、丞尉會
都試課殿最。水處為樓船,邊郡太守各將萬騎行障塞。年六十五乃免就田。又自十五以至
五十六出賦,人百二十為一算,為治庫兵車馬(秦孝公十四年始為賦,漢興算賦。)。天
下人皆直戍邊三日,不人自行,其行者不可往便還,因便往一歲一更。諸不行者出錢三百
,入官以給戍者,是為過更(更有三品:每一月一更,謂之卒更。貧者欲得雇更錢,次直
者出錢雇之,月二千,謂之踐更。繇戍謂之過更也。)。有事以羽檄發材官、騎士,以備
軍旅(如高祖十一年,發上郡、北地、隴西車騎、巴蜀材官。呂后五年,發河東、上黨騎
屯北地。宣帝神爵元年,發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詣金城。)。文帝始以銅
虎符代檄。當時各因其地,以中都官號將軍將之(時以盧卿為上郡將軍,魏遫為北地將軍
,周灶為隴西將軍。),事已則罷。
  京師之兵,止南北軍及中尉緹騎、郎中令諸郎、城門校尉屯兵。北軍屬太尉,南軍屬
衛尉。武帝更太尉為大司馬、大將軍,以寵將帥;而北軍分八校尉,以中壘領之(中壘、
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賁,凡八。);中尉為執金吾,而置三輔都尉
屬焉;郎中令為光祿勛,而置建章營騎屬焉,後更名羽林騎(選隴西、天水、安定、北地
、西河、上郡,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置期門、羽林。又所從軍死事者子孫,養
羽林,教以五兵,號羽林孤兒)。元狩間,兵革數動,士物故者動以萬數,民多買復,徵
發之士益少。於是發謫吏,次謫民,次謫戍,次七科謫(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婿三,賈
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而又多赦罪人、亡命、弛刑徒
者從軍。初,高、文世用兵,中尉兵屬衛將軍,尚屯關中。至元鼎六年,中卒始發矣。邊
兵不贍,至出武庫。昭帝始元間,始募奔命(應劭曰:常兵不足,權選精勇,聞命奔走,
故曰奔命。),及命惡少年、吏有告劾亡者(師古曰:被告劾而逃亡。)。宣帝神爵間擊
羌,發三輔、中都官徒弛刑及應募佽飛、射士、羽林孤兒、胡越騎以益邊兵,蓋北軍亦出
矣。
  (按:)唐杜佑《通典》云:「兵制可采,惟有漢氏。重兵悉在京師,四邊但設亭障
。又移天下豪族,輳居三輔陵邑,以為強幹弱枝之勢。或有四夷侵軼,則從中命將,發五
營騎士、六郡良家;二師、樓船、伏波、下瀨,咸因事立稱,畢事則削。雖衛、霍勛高績
重,身奉朝請,兵皆散歸。」案:漢將軍置以征伐,吳員職,佑言命將旋罷,是矣。又案
:漢兵郎官無員數;虎賁千五百人,而多不過千人;羽林左八百人,右九百人;八校各七
百人,至東漢不過三千五百三十六人;執金吾、緹騎五百二十人(或曰三百人),至東漢
不過六百人(魏王朗奏:漢金吾騎從六百);衛尉所領諸宮掖門都侯、劍戟之士,至東漢
不過二千五百人;十二城兵雖不見數,然亦不過門置一侯,以掖門司馬所掌考之,多至百
八十人,少或三十八人,則城門領於一校,大略可見。高祖晚征黥布,用留侯計,發關內
兵合中尉卒三萬人衛太子,軍灞上。惠帝末年,陳平、周勃為將相,始以呂氏故屯兵滎陽
。文帝備胡以三軍。景帝七國之變,太尉周亞夫乘六乘傳出擊吳、楚,而大將軍竇嬰間軍
滎陽。皆因軍設屯,事已即罷。武帝雖置關內都尉,領如郡國,亦無營壘。而佑謂重兵悉
在京師,非也。
  漢制雖曰因秦,然多近古。蓋民有常兵而無常徵之勞,國有常備而無聚食之費。當是
時,故將之家,亦為給賦(見孝惠元年詔);宰相之子,均調戍邊。是以繇有復算,有減
逋,有更貸,則得為君上之恩。至於將相,廢置惟時,或中都公卿,或邊郡守、尉。御史
大夫出為護軍(韓安國),不為左遷;酒泉太守即命破羌(辛武賢),不為異數。而又御
軍之法簡肅精明:雲中戰士上功幕府,差首虜六級,賞典輒格;屯田上奏以六月戊申,不
越旬日,璽書已報;輪台之詔,敗亡不掩;衛、霍行封,得喪相除。可以概見,其時無有
壅蔽誕謾之患。若乃賞賚雖或無常,廩餼悉皆有量:京師將校比二千石,塞下戍卒月穀二
石六斗有奇(東漢藝人日廩米五斗,見〈李固傳〉,注云:升少故五升。)。是以終漢之
世,上無叛將,下無驕兵。諸侯七國,變生倉卒,備御素具,南征北攘,連兵數年而邦本
不搖,誠有以也。
  《南北軍記》云:南北軍,漢制也。古者天子之都必有重兵焉,所以壯根本而嚴衛翼
也。上天之象,以羽林為天軍;黃帝之聖,以兵師為營衛。規天摹聖,則爪牙之衛,詎可
一日而缺諸?漢高祖皇帝以神武之資,躬持三尺,糾合義旅,蝨鞮鏊而污介冑,其勤五載
,縛嬰斬羽,而後天下合為一。任罷之兵,佚諸農畝,巴渝、北貉,無勤遠人。臥鼓包戈
,將與天下安於無事矣。然方是時,獫狁北張,蠻睢南粵,竊壤植大;強宗豪姓,盤互關
東。而材官、騎士,散在郡國,虎符與檄召而後來。帝室皇居無武卒、騎士以鎮之,殆非
所以防未然而窒不軌也,此高帝建軍之本意與?夫天下形勢,惟地與兵。漢始都洛陽,從
婁敬及張良議,即命車駕西都秦故地,左崤右蜀,太華、涇渭,表裡而襟帶,金城千里,
巍然天府之固矣。南北二軍,負城環拱,路佖營巡,棋羅星布。平居無事,虎視眈眈;四
征不庭,如火發發。而衛尉藩護,金吾徼巡,武庫司兵,司馬禁掖,章溝、虎威晝揮夜呵
。戎心奸膽,戰慄駭落,無敢弗率於我天威。鎮安四方,鞏固萬世,兵威地利,兩兼得之
。信乎!高祖貽燕子孫,規模宏遠也。
〈王莽〉
  莽奪民田為王田,仿古井牧,置五威將帥七十二人分鎮天下,而命十二將帥偏裨以下
百八十人專事北伐。又以七公六卿兼號將軍填名都,中郎將、繡衣執法各五十五人分填邊
郡,而內置司命軍正,外設軍監十二人。又依《周官》之文,分六鄉、六尉、六郊、六隊
(音遂),鄉一帥,尉一大夫,郊一州長,隊一大夫、屬正。又內置大夫,外置大司馬五
人。將軍至吏士,凡七十三萬八千九百人。仍賜州牧及縣宰皆兼將軍、偏裨、校尉之號,
又有豬突、狶勇、銳卒、虎牙、五威兵、竟(音境)尉、九虎將軍、捕盜都尉之屬,置輒
不罷,蓋不可勝數。
  (按:)三代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儀禮》:吉、凶、賓、嘉,達於天下,而
軍禮獨載於大司馬法。若國有師田之事,則縣師始受法於司馬,以作民。六官亦惟小司馬
職掌不悉書,而軍司馬、輿司馬、行司馬皆不備官,有事斯置。其不欲觀兵蓋如是。自秦
以戰馬為爵,卒已自斃,而王莽又滋彰焉。凡公卿至於守宰,皆兼將校之稱。一切募兵,
號為豬狶,徵天下明兵士六十三家數百人,以備軍吏。所以示民,無非逆德凶器。顧方疑
天下之軋,已重弩鎧之禁。吝虎符之發,求以為安,而綠林、新市群盜已起,海內豪傑皆
殺其牧守,自稱將軍。旬月之間,遍於天下,敗亡之禍,速於暴秦,可不戒哉!
  莽兵大抵因漢,而紛更其制,不一統屬,民不堪擾。又務自攬權,雖遣將不與兵符,
必請而後動。其伐邊乃欲同時俱出,至久屯者數年,常二十餘萬人仰給縣官,野有暴骨。
而京師衛卒,亦三歲不得更代。由是民怨益作,莽遂大敗。
  案:莽昆陽之戰,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二萬人,餘在道者千里不絕,
其他擁眾累數十萬者通天下。蓋漢自武帝征伐之後,數世涵育,不見煙火之警。迨及始、
元之間,民戶一千三百二十三萬有奇,是以郡國甲士所在而足。及尋邑大敗,盡棄山東之
眾,北軍精兵號九虎者尚數萬人,亦可以見漢家養民強國之制。然自莽俶擾,干戈競作。
至於光武還定郡縣,或空置守長。中元末年,方才四百二十七萬,十餘一二,無復曩時之
盛矣。
〈東漢〉
  光武中興,以幽、冀、并州兵克定天下。始於黎陽立營,領騎常千人,以謁者監之,
號黎陽兵,而京師南北軍如故。北軍并胡騎、虎賁二校為五營,置北軍中侯,易中壘以監
之,領於大將軍。光祿勛省戶、騎、車三將及羽林令,都尉省旅賁衛士,領於太尉。建武
六年,始罷郡國都尉,并職太守,無都試之法,惟京師肄兵如故。明年,罷天下輕車、騎
士、材官、樓船及軍侯吏,盡還民伍,唯更踐如故。九年,省關中都尉。十三年,罷左右
將軍。二十三年,罷諸邊郡亭侯吏卒。
  案:光武久在兵間,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欲息肩,文書調度,一切務從簡寡。
由是內省營衛之士,外罷徼候之職。又自西都之季,都試或以為患。韓延壽始以試士潛擬
不道誅,而翟義之反王莽,隗囂之劫更始,李通之勸光武,皆以秋試,因勒車騎,誅守長
,號令起事。光武懲之,遂罷不講,自是漢兵法始大變壞。善乎應劭論之曰:「天生五材
,誰能去兵?」自郡國罷材官、騎士之後,官無警備,實啟寇心。一方有難,三面救之,
發兵雷震,一切猝辦,黔首囂然,不及講其射御,用其戒警。一旦驅之以即強敵,猶鳩雀
補鷹鸇,豚魚曳豺虎,是以每戰常負,王師不振。張角蕩搖,八州并發,牧守梟列,流血
成川爾。遠征三邊殊俗之兵,忿鷙縱橫,多僵良喜事,以為己功。不教而戰,是謂棄之,
跡其禍敗,豈虛乎哉!
  然終建武之世,已不能遵守前法,罷尉省校,輒復臨時補置(七年罷長水、射聲二校
,十五年復增屯騎校。九年省關都尉,十九年復置。而邊郡亦往往復置尉。)。明帝之初
,以為野無風塵,乃悉罷沿邊屯兵。其後北方有變,則復置度遼營(明帝永平八年鄭眾言
);南蠻或叛,則置象林兵(和帝永元十四年);羌犯三輔,則置長安、雍二尉(安帝永
初四年);鮮卑寇居庸,則置漁陽營(安帝建光元年)。其後盜作,沿邊緣海稍稍增兵(
順帝永建元年令緣邊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而令扶風、漢陽築隴道三百塢(順帝永
和元年),魏郡、趙國、常山、中山六百一十六塢(〈西羌傳〉),置屯多矣。始募死罪
繫獄囚出戍,聽從妻子自占邊縣以為常。自後往往五營緹騎、虎牙之士迭出征戍。
  (按:)漢事略循周畿之制,訖於西京,都兵無過一、再出。自中興郡兵不練,而南
北二軍交驚於境。安、順以來,竇憲(永元元年)、鄧鴻(永元六年)、何熙(永初三年
)三將以擊,劉尚(永元九年)、鄧騭(永初元年)、任尚、朱寵(永初五年)、馬賢(
永和五年)、張僑(永和六年)六七將以討羌,而鮮卑之寇(永和二年),南單于之變(
永和八年),亦數移屯,連年暴露。由是王旅無復鎮衛之職,而奔命四方之不暇。又方募
為陷陣(〈西羌傳〉),征為積射,召為義從。大抵創立名號,皇甫規所為。列屯坐食之
兵眾矣。卒於中官之誅,結援外將。故夫漢之禍,光武之銷兵為之也。
  至安帝永初間,募人錢穀,得為虎賁、羽林、緹騎營士,而營衛之選亦衰。當是時,
邊郡守禦之兵不精,內郡五衛之備不修(見陳忠疏),諸羌轉盛,二千石守、令并無守戰
意,皆爭徙避寇。於是征兵會眾,搖動數州,增賦借奉,費八十餘億,暴露師徒,連年而
無所勝。至於順帝,始令郡舉五人,教習戰射。然而有憚遠役,而郡兵始叛矣(永和二年
)。
  (按:)古人調兵,各從其方之便。高宗伐楚,蓋裒荊旅;武王克商,實用西土。至
於征徐以魯(〈書•費誓〉),追貊以韓(〈詩•奕〉),平淮以江、漢,略見於經,可
考也。齊桓東討陳濤,唯及江黃,北入山戎,亦因燕威眾,蓋猶有節制者。自晉文城濮之
役,以秦師從諸侯力征,唯黨是與,無復先王之舊矣。漢氏獨得古意,役民以法。大帥征
師,其備胡則上郡、隴西、北地,事越則會稽、豫章,擊朝鮮則舉遼東,開西南夷則巴蜀
。移兵赴遠,不過一、再。自東都兵不能繼,然後盜起一方,而羽檄被於三邊(魏王朗曰
:一隅馳羽檄,則三邊被荒擾,此亦漢氏近世之失。)民不堪命,至於背叛。此興荊、揚
、兗、豫四州之卒,擊象林萬里之蠻,李固所以憤惋也(《通鑒》順帝永和三年)。
  雖改領以步騎五千,費用四十四萬億,凡一年百八十戰,羌寇略定,黃巾遂作(建寧
二年,羌平。中平元年,黃巾張角反。)。所在盜賊,不可勝數,朝廷不能討,於是置八
關都尉(中平元年)、十三州牧、西園八校尉,以小黃門蹇碩統之,雖大將軍亦屬焉。帝
亦自留心戎事,乃大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躬擐介胄,稱無上將軍。
  (按:)三代而上,兵權散主。有扈之師,六事咸在;牧野之戰,三卿同出。《書》
稱太保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侯呂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而〈常武〉詩亦曰:
「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整我六師。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陳行,戒我師
旅。」夫太保,相也,非南宮毛之使不能專令兵師;齊侯,將也,非太保之命不敢擅興禁
旅。且以二兵百士,而二三大臣參互職掌。至於皇父整師,尹氏播令,程父出征,則兵無
專主,將無重權,大略可考。是以兵滿天下,居然無患。迨及叔季,司馬世官,爰以命氏
。馴至諸侯更霸,大夫藏甲。孔子作《春秋》,凡書帥師,譏臣專也。自後兵多常聚,帥
多世守,文武異途,將相爭長。吳起與田文論功,而廉頗之賢,恥居藺卿之下。兵之所在
,權實歸之,是以在外則外重,在內則內重。漢氏兵制,庶幾乎古。南北二軍,不能兼屬
,而握兵之臣,輒重於時。太尉、相國,列為三公;城門領兵,得如五府。是故諸呂謀難
,必先監軍;平、勃交歡,勢不相下。孝文入繼大統,不俟移日,奪絳侯之柄,歸代邸之
臣,蓋忌之也。武帝留意邊功,增設營校,卒置大司馬官,尊寵將帥,以寇諸軍。大臣之
權,尤偏重於將矣。托孤霍光,丞相不與,而霍光親戚分典兵衛,往往諸奴視相府烏有也
。宣帝不堪,至赤其族。惜乎!亦出一切矯枉之計,悉易諸屯,付之所親子弟。權臣稍削
而宦官、外戚始用矣。厥後董賢、王鳳代為元戎,以基王莽篡奪之禍。光武中興,益制前
事,內省校士,外罷郡兵,欲以銷患,而良法蕩然。當時滎陽不過千騎,公掾監領,超遷
牧守,其任不輕。自後令出房帷,政歸台閣,戚宦迭將,更相傾奪。然五營畏服中人,公
卿就戮,為之掃地。何進、袁紹不勝其忿,於是內置園校,陽尊黃門;外重州牧,實召邊
將。閹豎雖剪,而董卓之禍以成。義軍四起,群牧爭政,漢遂三分。由此觀之,外內輕重
,一繫於兵。三代之制,為不可易矣。
〔卷三〕
〈三國〉
  魏制略如東漢,南北軍如故。有中、左、右、前軍各一師,又有中護、中領軍、領、
護軍將軍各一人,其他雜號無常數。初,曹公自置武衛營於相府,以領軍主之。及文帝增
置中營,於是有武衛、中壘二營,以領軍將軍并五校之。京師講武亦如漢,唯改乘之曰治
兵,然訖魏,一、再講而已(文帝延康元年、明帝太和元年)。自納司馬朗之言,復令州
郡典兵,然未置尉,蓋太守或刺史兼師(朗為丞相主簿,言「天下土崩,由秦滅五等之制
,而郡國無蒐狩習戰之備故也。今雖五等未可復行,可令州郡并置兵,外備四夷,內威不
軌,於策為長。」)。
  文帝初,王朗因請寄軍政於農(朗奏云:舊時虎賁、羽林五營兵及衛士并合,雖且萬
人,或商賈惰游子弟,或農野謹鈍之人,雖有乘制之處,不講戎陣。既不簡練,又希更寇
,名實不副,難以備急。或兵既久屯而不務營佃,不修器械,無有貯聚,一隅馳羽檄則三
面并荒擾。當今諸夏已安,雖未得偃武戢兵,宜因年之大豐,寄軍政於農事。)。時方外
事吳、蜀,內興土木,未暇也。
  黃初三年,特置都督諸州軍事,尋加四征、四鎮將軍之號;又置大將軍,都督中外諸
軍,位太尉上(事見曹爽〈讓司馬懿表〉)。而當時宗室諸王藩兵,大數才不過殘老二百
人,復時時徵調之(魏大發士息及取諸國士,曹植以近前諸國士息已見發,其遺孤稚弱,
在者無幾而復被取,乃奏曰:臣初受封,得兵百五十人,士息前後三送,兼人已竭。尚有
小兒七、八歲已上,十六、七已還三十餘人。今部曲皆年耆,臥在床席、氣息裁屬者凡三
十七人,疲瘵風靡、疣盲聾聵者二十三人。)。蓋兵權外聚於州牧,內歸於大將軍及太尉

  司馬懿與大將軍曹爽爭政,誅爽,而兵柄世在司馬氏。於是潛消方面,并營以二於己
(毋丘儉、文欽矯詔討司馬師,共上表云:三方之守,一朝缺廢,多選精兵,以自營衛。
五營領兵,缺而不補。多載器械,充聚本營。)。是時天下親兵,唯殿中蒼頭、黃門,是
以高貴鄉公徒手遇禍。然司馬師獶憚四征,遂以司空召還諸葛誕,以奪其兵。會誕以叛誅
,魏祚遂移矣。吳、蜀兵不詳見。蜀置五軍,其左、右,將軍、督、護一人;其中師,監
、護、典、參軍各一人;其前師,將軍、監、護、督軍各一人;其後,督、將軍兼一人。
其將校略如漢。而兵有突將、無前、賓叟、青羌、散騎、武騎之別,蓋不全用蜀人也。是
時戶籍,士民異號,往往充兵之家,已非民伍。然諸葛治軍之法,師十二更下。張郃之戰
,在者八萬,去者願留。亮卒後,士卒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見〈呂乂傳〉)。由
是蜀兵秏矣。
  吳多舟師,營校略異於漢。而兵有解煩、敢死兩部(見〈胡綜傳〉),車下虎士(見
〈甘寧傳〉)、丹陽青巾(見〈沈瑩傳〉)、交州義士(見〈步騭傳〉)及健兒、武射之
名非一,調度亦最無法。大率強者為兵,羸者補戶(見〈陸遜傳〉)。至有六百餘家輒皆
料取,以他郡羸民遷補其處(見〈陳表傳〉)。然孫權時,兵獶不給他役,惟春耕秋刈、
死事江渚而已。亮、皓以後,始以戰士兼充眾役(見〈陸遜傳〉)。於是家有五人,三人
為役,父兄在都,子弟給役州縣,民怨叛者成行矣。其後悉封子為十一王,王給兵三千,
而黃門宦官亦開召募。陸抗都督,欲足兵百萬,而守者因循,莫肯差赴。抗卒以其五子分
將,而吳遂亡。
  (按:)凡天下戶口,才一百四十餘萬耳。曹公案冀州籍,自喜得兵三十萬,蓋有夫
皆兵也。赤壁之敗,兵八十萬,濡須之屯,兵四十萬,而蜀兵十萬二千,吳兵二十三萬。
通三國之兵,僅視有戶之數以供三帝之用,斯民蓋已病矣。又況三輔流人,收入蜀郡(劉
璋時,三輔流人數萬,收以為兵,號東州兵,事見《英雄記》);江淮商旅,募為吳卒。
而魏武制錯役之法,分離天下,使人役戶各居一方(見晉劉頌奏)。其離逖轉徙之患,又
可勝言哉!
〈八陣圖贊〉(并序)
  夫八陣圖者,蜀漢丞相、武鄉侯諸葛亮之所作也。圖之可見者三:一在沔陽之高平舊
壘,一在廣都之八陣鄉,一在魚腹永安宮南江灘水上。在高平者,自酈道元已言傾圯難識
。在廣都者,隆土為魁基,四門、二首、六十四魁,八八成行,兩陣俱立,陣周四百七十
二步,其魁百有三十。在魚腹者,因江為勢,積石憑流,前蔽壁門,後卻郤月。縱橫皆八
魁,間二丈。郤月內面,九六鱗差。廣都舊無聞焉,惟見於李膺《益州記》,其言魁行皆
八,裁舉其半。趙抃《成都記》,稱耆老之說,以為江石數魁,應六十四卦,則知兩陣二
道之意,以體乾坤門戶法象之所由生也。然其陣居平地,束於門壁,營陣之法具而奇正之
道蘊。魚腹陣於江路,因水成形,七八以為經,九六以為緯,體方八陣,形圓卻月。壁門
可以觀營陣之制,卻月可以識奇正之變。故雖長江東注,下流湍駛,轟雷奔馬不足以擬其
勢,回山卷石不足以言其怒。峨峨八陣,實瀨其衝。石子如拳,灘沙攸積,而歷年千數,
未嘗回撓。隱若敵國,屹若長城,故桓溫以為常山之蛇,杜甫偉其江流而石不轉也。若夫
四頭八尾,隅落鉤連,隊陣相容,触處為首,則廣都、魚腹之圖,其法皆八陣也。居則修
諸營壘,出則備其行陣,雖有奇正之變,一生於正而已。先王寓兵於農,而制之以丘井;
折衝樽俎,而舞之以行綴。經國有途軌之制,畫地有遂鄉之法。文事、武備,未列為二途
。民可使知之,故顯仁而藏用爾。在《易》先天之象,天圓地方,八卦相重,皆六十四。
陰陽相錯,剛柔相交,而天文、地理備焉。先天之文,遇於八陣見之矣。八陣之作,寧武
侯私智自營之乎?風后握奇,有天地、風雲、龍鳥、蛇虎之名,明八卦之象也。漢法:大
司馬常以立秋日斬牲,祠白帝,肄孫吳六十四陣,則六十四卦之象。中興罷郡國都肄,而
陣勢浸亡。非有王佐之才,明於天人之奧,則八陣之變化,其誰能嗣之?愚以為八陣之施
,非徒教戰而已。《文中子》曰:「諸葛亮而無死,禮樂其興乎!」非虛言也。觀古懷人
,敬為贊曰:
  堂堂八陣,法地之經。端如置棋,維縱與橫。左右有行,後先有列。錯綜相成,鉤連
互設。孰知其首,孰測其端?直道如繩,循之如環。八八相乘,陣間容陣。在翼斯張,在
前斯奮。陣雖形八,天七攸存。四轅轉隊,虛實斯分。亦有握奇,列於陣後。闢闔乾坤,
混融六九。風雲天地,體則陰陽。熊騎虎旅,龍旗鳥章。奇正相生,方員遞出。混沌紛紜
,杳冥恍惚。其闢無方,其闔有儀。幽若鬼神,夫誰知之?轅門之設,實司啟閉。無鍵而
關,視之孔易。行而為陣,居則為營。堅重如山,能疾而輕。我則通途,平平坦坦。致敵
天羅,莫知遄返。顯允武侯,經之營之。可衡天漢,以作六師。君子所謂,眾人不識。曰
易勝哉!七擒孟獲。先王體國,丘甲作兵。干戚之容,萬舞於庭。四頭八尾,文成井字。
旁睞斜窺,孰知其自?易有八卦,洪範九章。天道昭昭,曰惟典常。在帝有熊,其臣風后
,爰作握奇,蚩尤是討。六十四陣,演自孫、吳。豈其妄作,文本河圖。三代往矣,漢隳
都肄。誰其興之,天啟明智。惟此武侯,器宏管樂。龍隱隆中,雲蒸巴蜀。先王遣法,尚
克興之。漢家餘業,豈不成之。營頭下墜,蒼蒼叵測。心腹奇才,嘆興勍敵。廣都之壘,
雲守儲胥。匪石凌矻,神物攸居。甘棠古木,尚云無敗。此圖之存,其何能壞?率然之蛇
,無頭無尾。易象先天,於乎不已!
〈兩晉〉
  晉自文王建國,陰謀傾魏,置二衛(中衛、後衛)、三部司馬(前驅、由基、強弩)
,以中領軍領之。武帝代魏,遂分左右各一將軍(左衛虎賁,羊琇為將軍;右衛虎賁,趙
序為將軍。),命中虎賁,驍騎、游擊別領。又置虎賁、羽林、上騎、異力四部,并命為
五督(皆領於驍騎)。又有左、右、前、後四軍,四護軍領之。凡二衛、左、右、前、後
、驍騎七軍,皆中軍將軍羊祜統之(祜罷改北軍中侯,永嘉中改中領軍。)。其後更制殿
中典兵以寵陳勰,步兵校尉以寵王濬,而東宮亦備三率(初置中衛率。泰始五年,分為左
、右衛率,各領一軍。惠帝愍懷太子在東宮,又加前、後二衛率。成都王穎為太弟,又置
中衛率,凡五率。)。將相諸王,始給兵衛(義陽王望給兵二千人。賈充伐吳,給兵萬人
、騎二千。楊駿為太尉,給兵三千、騎一千。),或由中領出鎮方面,亦將本營兵以行(
羊祜以衛將軍出,齊王攸以侍中出,皆給出營兵。),遂為後例。凡在權寵必給,多者兵
三萬、騎二千。及其罷去,親從如故。故有司徒歸第,家兵一千餘者(見〈王澤傳〉);
方鎮去官,送兵千餘家者(見〈范寧傳〉)。由是空校牙門,虛立軍府,動以百數(武帝
咸寧五年傅咸奏),禁兵外散於四方矣(見〈干寶傳〉)。淮南死士才七百人,而趙王倫
與戰輒敗(見〈淮南王允傳〉),其弱可見。惠、懷以來,諸王交亂,迭以國兵代去宿衛
(永興元年,成都王穎以國兵代宿衛,悉殺所忌者。永嘉三年,東海王越以國兵代宿衛,
悉罷殿中武官。),名將勁卒,咸入私家(見〈東海王越傳〉)。
  永嘉之亂,長安戶不盈百,蒿棘成林,公私有車四乘,宮省無復守衛,府寺營署掘塹
自守。愍帝圍逼,唯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而已(見〈索琳傳〉)。江東草創,軍容寡弱
,鎮衛營校有名無兵,識者皆議并省(〈溫嶠傳〉)。當時雖優賞投刺(大興元年熊遠諫
),貸免僮客(大興四年刁協議))以充京師,馴至藏獲之徒得命守令(孝武帝太元四年
許榮疏),然而實不足用。王敦、蘇峻之叛,每戰輒衄。成帝僅得劉超義兵之眾,號君子
營。峻眾一入,未及成列,而棄甲走矣。
  初,武帝深懲魏氏孤立而州鎮太盛,大封同姓:大國三軍,兵五千人;次國二軍,兵
三千人;小國一軍,兵千五百人。自始封至子孫,漸減罷,蓋欲特強宗盟,以為削弱方州
之漸。銷鋒刃、罷武庫之辭,形於賢良之策久矣,以吳存未能(見〈華譚傳〉)。吳平之
後,即詔天下刺史悉去州兵,大郡才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晚乃并遣諸王假之節銊,
各統方州軍事(太康十年用王佑計),都督、監軍至於盈十(咸寧五年傅咸奏),參軍、
司馬皆得增置。由此諸王擅兵,動以萬數,內相爭政,京師數擾。群盜乃起,州縣無備,
不能擒制(見〈山儔傳〉,當時罷兵,惟濤與陶璜以為不可。)。
  惠帝之初,戍兵四出,天下遂大亂矣。繼以五代之擾,所在牧守,弱者棄地,強者稱
盟;民間豪杰,亦各推塢主,以寇抄為事;而富家大姓,多藏戶口,以為私附(見〈劉遐
傳〉)。京師以羽檄徵天下兵,卒無至者。於是義兵紛然,大者兼為方鎮,小者聚為塢壁
(〈劉沈諸傳〉)。元帝南渡,依以立國;祖逖北討,藉以為重。因而撫之,未暇更立。
往往授以大將軍、都督、四鎮、四征、四平之號,或兼王者,各自為將。而江東徵調不出
三吳,中流、上流專於大鎮。宿衛大發,毋過三萬。每議出討,率取奴兵(自用刁協議後
,皆以奴為兵。會稽王道子發諸郡奴,號曰「樂屬」,移置京師,東土囂然,人不堪命。
庾翼發所統六州奴北伐,百姓怨嗟。何充悉發二州編戶奴,士庶嗷然。)。百姓怨嗟,臨
戰輒敗。是時雖嘗從賀循之議,欲嚴分界,多亭侯,番休以備寇,然竟無成績(循自元帝
時建言)。終東晉世,惟謝玄一戰有功,蓋北府兵而已(見〈劉牢之傳〉。)。
  案:晉武帝之制,大抵內強宿衛,領之貴戚;外削州牧,統於宗藩。皆懲魏也。未幾
,宗王橫肆,而宿衛散於司府;禁衛單虛,而州牧轉為強鎮。是以關門無結草之固,晉陽
有屢舉之甲,欲強而反弱,將削者滋大。事不師古,急於矯弊,崇私廢公,而患生於所偏
也。重以士民調度,悉無良法。自錯役之制不改魏舊,而東南二方六州郡兵戍守運漕,父
南子北,咸更不寧(劉頌疏)。惠帝壬午之詔,驅逐倉遽(〈張昌傳〉:太安二年壬午,
詔書發武勇赴益州,號壬午兵,人咸不樂。而詔書催促,所過之境留五日者,二千石免。
由是郡縣官長躬出驅逐,昌遂帥避役者為亂。);三王己亥之格,爵命猥雜(〈陳頵傳〉
:永寧元年,三王起義兵。制己亥格以權濟難,此自一切之法,非常倫之格也。其起義以
來,依格猥雜,金紫佩士卒之身,符冊委僕隸之門。)比及江左,方國異制。江州之兵,
或至單丁俱上,不得番休。
  王敦敗後,從衛士三番之制。是時民年十六為全丁,十三為半丁,至有生兒不復舉養
,鰥寡不敢嫁娶者。或雖上功不與論封(見段灼奏)或緣一愆謫辱累世(見范寧奏)。夫
以相傾之將,胥怒之民,上無所統,下無所繫,人莫之恤,而又災寇相仍,公私虛乏,飢
有流殍,寒無襦褲,斯民將安歸乎?由是宗室誘之,則為八王之亂;遠方懷之,則為五代
之擾;方鎮聚之,則為王、蘇、庾、桓之叛。自昔禍變,至晉滋極,職兵之由。終晉之世
,惟陳勰、馬隆用諸葛亮古陣遺法,略試一二。隆以募兵三千,克平西涼,厥功稱著。勰
事雖不概見,然徒校標幟,兵之一物耳。更數大亂,京闕圍逼,而白虎幡一麾,眾皆解甲
不鬥。麾號數信,收效至此。孰謂古法之不可施於後世,而軍政之果無益於人國也?
〔卷四〕
〈南朝〉
  初,晉兵不竟,惟北府有功。方桓玄篡竊,高祖之興不過一千七百人,卒定天下。高
祖既代晉,亦惟內弱外強,故首置五校、殿中、東宮諸兵(永初元年,置五校三將,增殿
中將軍,領員二十人。二年,置東宮三校尉。),而限荊州府置兵不得過二千人。二年,
且以揚州本兵不付道憐(長沙王道憐,高祖母弟也。)。未幾,自以享國日淺,欲為貽後
之業,以荊居上流,甲兵半朝廷,遺詔諸王遍居之。由是崇樹襁褓,迭據方岳(裴子野論
),而大州率加都督,不可詳載。文帝元嘉之政,最為可稱,置宣武場校獵講武。然而,
急用其民,猜防智將,殺檀道濟而使王玄謨等北伐,再舉再敗,邑里蕭條,武庫空虛。當
是時,唯荊州尚完,眾率十萬。帝深憂忌,思所以制之。
  案:宋鎮荊州者十有一人,為謝晦、朱修之、沈攸之三異姓耳。初,高祖用宜都王義
隆,次謝晦。文帝元嘉三年,晦反,誅。次彭城王義康,元嘉二十年入相,誅。次江夏王
義恭,費帝永光六年入相,誅。次臨川王義慶、南譙王義宣。武帝孝建元年,義宣與江州
刺史臧質反,誅。次朱修之。次臨海王子頊,以應子勛反,誅。次山陽王休祐,次巴陵王
休若,泰始七年皆誅。此沈攸之,反,誅。又竟陵王誕,以南兗州反,誅。晉安王子勛、
桂陽王休範,皆以江州反,誅。海陵王休茂以雍州反,誅。義陽王昶以徐州反,誅。子勛
、子頊死,皆年十一。乃更益東宮之兵,與羽林相若,至有實甲萬人,以為宗室尾大不掉
之防立矣。不知一旦議開廢立,禍起於父子之間,非獨凶忍,亦居勢使然也。
  孝武起義,削平內難,又謂前日之釁,近在東宮藏甲與禁旅競強也,乃增多殿閣諸屯
(孝建元年,初置殿門及上閣門諸屯兵,及復置衛尉官。),并省太子營衛(省太子步兵
翊軍校尉、旅賁中郎將、冗眾僕射、左右積弩將軍。)。
  案:宋雜將軍往往貼為寄祿而掌禁兵,則自二衛將軍下有隊主、仗主、幢主、鎧主、
細仗、細鎧主、軍主。自是有直閣將軍、防閣將軍、閣主、齋帥、直寢、左右捉刀之類,
大見寵任,而中郎將、驍騎諸營又為外兵矣(時有中郎將外兵參軍、驍騎外兵參軍)。
  既而南郡、竟陵、海陵諸王相繼以反誅,又以藩州太重大,荊、揚別置二州(分揚州
五郡置東揚州,分荊州八郡置郢州。),鎮王從兵無過六隊,而封內官長皆不臣於封君。
尋戒刺史、守宰,須手詔乃興軍。且自謂弱主弱臣,庶幾略定,而晉人上流中流重鎮之意
既掃地於此。事歸近習,勢輕天下,廢帝遇害,不出房闥。
  泰始之初,晉安傳檄尋陽,而徐(薛安都)、冀(崔道固)、青(沈文秀)、益(蕭
惠開)、湘(何慧文)、廣(袁曇遠)、梁(柳元怙)、豫(殷琰)、會稽(孔覬)、岷
山(薛常寶)諸州郡響應而起,南向之兵凡十餘萬,朝廷號令不出百里。當是時,十萬四
出(見〈沈攸之傳〉),宮省危懼。吳喜請定東吳,僅配羽林三百。而殷孝祖以傖楚壯三
十,黃回以江西快手八百來赴,恃以為安。然則孝建、大明之制,非徒無益,只以滋禍。
雖賴建安王及沈攸之悉力勘定,然一時軍功當官者眾,板不能供,使用黃紙。明帝晚運,
益念中外多虞,禁旅方藩,皆不可恃,獨親化近幸。至有僕隸皆獲不次之除,捉車人為中
郎將,馬卒為員外郎,馴使左右御刀專制天下(事見《齊紀》),紀綱法度蕩然矣。世祖
二十八子既無孑遺(泰始三年誅盡),未幾,嫌隙日深,故亦以有功見疑被誅。而晉平巴
陵,次第鋤殄,本根既蹶,而蕭道成之釁成矣。大抵宋氏之禍,無異於晉而又甚焉。蓋皆
起於高祖而成於文帝,父子兄弟干戈相尋,無足論者。
  案:宋調役一如晉舊。元嘉以來,王宏始議以十五至十六為半丁、十七為全丁。而何
承天備邊之策亦云:一城千家,勘戰之士不下二千。計丁課仗,蓋稍稍欲裁制矣。然文帝
銳志中原,不暇息民。方其一舉,悉六州倩暫行,而白丁不較。輕進易退,卒至敗衄。當
時徐州五軍,僅免九百,餘可略見。帝猶不已,於是盡戶發丁(二十七年),王公以下子
弟皆從役。再舉再敗,邑里蕭然,遂至子勛之亂。丹陽統內男丁既盡,婦女供役。逮於大
明,數年兵禍少弭,而孝武不思救時,更為嚴科,詔士族雜婚皆補將吏,避役必斬。由此
奔竄山林,胥為盜賊。子勛之變,曾不旬日,闔境響應,蓋有繇然。幸會削平,而明帝浸
驕,因欲宣威淮北,一敗塗地,枕屍六十餘里。至是虛置州縣,荒民無幾矣。重以將由上
御,士無專統。元嘉北伐,帝授成律,交戰日時,亦待中詔,將帥趑趄,莫敢自決。而泰
始之師,十軍絡繹,各立姓號,不相稟受。沈攸之以為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致駭亂,
無惑乎斯民之至此極也。
  齊、梁、陳,興亡相及,兵無改制。蓋晉末兵禍,不在敵國而日尋於臣子。齊太祖乘
釁得位,廢諸王屯邸而外斷諸眾募(泰始元年以來,內外多虞,將帥各募部曲。李安民以
為非淮南常備外,餘軍悉可罷遣。乃詔曰:設募取兵,懸賞購士,蓋皆權宜,自今可斷眾
募。)。因欲檢括民居,稍立符伍,以王儉諫乃止。更定戶籍,雖有其意,無其法(先是
,民苦兵役,或托死稱疾以避之,簿籍無考。虞玩之議更檢定,而呂文度行之過甚:凡上
籍被卻者充遠戍,逃亡益多。賊唐寓之由此起,奔之者三萬眾。)。永明以來,凡上所寵
昵,即付旅師。蓋世祖任外監(呂文度),則領軍但守虛位;東昏信置閣(徐毋標),則
都督實不領兵(崔慧景)。甚者,御刀應敕(茹法珍之徒),用事謂之八要;誅鋤舊臣,
諸將危不自安,皆為逆黨(王敬則、陳顯達相繼以懼誅叛)。永元之後,蕩然弛備,閱武
故場,鞠為苑圃(東昏以閱武場為序樂苑,百姓歌曰:「閱武場,種楊柳。」玩習兵火,
昏淫肆虐。於是梁武帝假起義之師,潛謀伐齊。然志事征伐,恢拓境宇,州郡雖多,戶口
日耗。)。而又調民止於徐、揚二州,三丁取二。自徐州南據於蕭勃,惟荊益所部尚完。
既而元帝棄益於西(以武陵王紀事),湘、巴兼失,荊、揚號令千里而近,民戶著籍不盈
三萬。陳祖因而取之,蓋兵力單微也。比於高宗,江州守長亦僅羈縻,不應徵發,鎮將屯
討,悉仰禁兵。於是大增六騎游擊(大建六年),眾建雲旗義士(七年),而舟師果修,
所向奏捷。然瘡痍未復,輒謀彭、汴,清口之殲,將士三萬。由是江右尋亡,南師不競。
閱武於大壯之觀,陳於玄武之湖,雖曰步騎十萬、樓艦五百,僅足緣江防守,台內空虛矣
。後主荒怠,責軍人之徵,以修宮室(舊制軍人無關市之徵,至是倍責之。);奪故將之
兵,以配文吏(時孔範用事,於帝前誹薄諸將,自是將帥微有過失,即奪其兵分配文吏。
奪任忠部曲以配範,故章華上書曰:老臣宿將,棄之草莽。)。至禎明末,徵兵吳會而邊
鎮遂虛。施文慶赴江州,配兵二千,京師戒嚴,則恐廢其述職。衰弱之積,殆此極矣!隋
師大至,江中無一鬥船。自謂齊兵三來,周師再來,無不摧敗,曾不為備,賦詩飲酒不罷
。隋師至而陳亡。
〔卷五〕
〈北朝〉
  漢光武始以南庭數萬徙入西河,遂訖東都,代有羌患。董卓之亂,汾晉騷然。延及劉
漢、石趙、符秦,群雄并擾,至於拓拔魏、宇文周,盛矣。天厭禍亂,及魏稍複;周更兵
制,馴至隋唐,庶幾于古。雖劉、石之禍,固不足書,然將有其末,不可不錄其本。至於
得失興亡,亦可以為世鑒。
  劉淵匈奴冒頓之師,五部者也。晉氏弛馭,將發其兵,遂歸稱號。劉聰入洛陽始盜華
江,建營衛,凡有十六軍(各配兵二千,以諸子為之。),而列置單于左右輔以主之。夷
夏分將,此其始也。既倚重夷落,則中軍宿衛皆疲老不足用。故石虎俘漢遺卒,惟氐、羌
三千餘人悉送襄國,而坑戮其餘,蓋以漢兵無用云。石勒初以單騎歸劉淵,卒代漢稱趙,
亦以禁兵配世子(五十四營悉配世子),餘兵委諸將,別以衣冠人物號君子營(寇鉅鹿、
常山,集衣冠人物。)。石虎暴亂,重徭晉人,以厭當氣者之說。既而東宮衛士皆謫涼州
(世子宣殺其弟韜,趙王虎誅之,謫其衛士十餘萬人戍涼州,謫卒梁犢等至謀作亂。),
京邑居守,往往特耆雋之士(姚弋仲謂石遵京師宿衛空虛,及入,耆雋之士逾城而迎之。
)。於是冉閔厚撫禁旅以傾石鑒(閔既都督總中外兵權,乃撫循殿中壯士,皆奏為殿中員
外將軍。),鑒亦私結邊兵以圖閔(鑒使將軍孫伏都等結邊兵三千,以誅閔。)。閔既克
鑒,乃募召人誅邊兵,死者二十餘萬,北部衰矣。然交錯殺掠,中原始無更生者。慕容又
以鮮卑乘之,并趙為燕。當時中州喪亂,坑卒子孫,孤煢孑立,十室九然(常偉諫慕容雋
)。而雋徵發繁擾,戶留一丁,民不堪命。自恪死垂奔,將三十萬眾賣樵鬻水,責以殖貸
。貴戚蔭戶,戰士絕廩,秦師來伐,莫有鬥志,遂至覆敗。符堅之興,王猛傖人稍為有法
。聽符融之言,遷羌部之內附,卻衛辰之獻,歸邊民之遠徙。四禁二衛,悉令就學。十丁
一兵,始有羨夫,當時未之有也。
  案:劉曜河上之役,戎卒二十八萬五千,自以為畏威而來者居三之二,其調民可見。
石虎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凡士五人出車一乘、牛二頭、米十五斛、絹十匹,不辦者腰斬
。又括民馬四萬餘匹,敢匿者斬。百姓窮窘,鬻妻子以供軍須,猶不能給。蓋合鄴中舊兵
,常五十餘萬,州郡造甲者稱是,船夫十有七萬不與焉。西魏之興,邊兵略盡,然有戍卒
三十餘萬,石氏殆不能過。燕欲經營秦、晉,精核隱漏,戶留一丁,餘悉發為兵,使步卒
滿一百五十萬。雖以劉貴極為陳說,復用三五。然秦師之入,拒兵四十餘萬,視魏人為多
焉。後燕略有齊岱,步兵二十七萬,車一萬七千乘,鐵騎五萬三千。率是以觀諸邊之兵,
大抵空國而作,敗亡之禍,特不相遠。王猛用秦,而十丁一兵之制,猶見忠厚。王通以為
有靜中原之功,豈不信然。惜乎!堅之驟戰亡也!
  然滅燕之日,鮮卑四萬餘戶納之長安,而又處烏桓於馮翊,徙丁零於澠池。關右編戶
,大抵殊類。而遠配氐種,散居方鎮,蓋已為分崩離析之漸矣。既而國強氣盛,略計士卒
九十餘萬騎,遂謀江南,自謂投鞭足斷江流。發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鼓行而東,為
慕容垂所誤,敗于謝玄。五年之眾,全關之地,復為燕有矣。後燕參合之敗,積骸如山;
滹沱之役,士卒萬寸刃不返。殘民以逞,失律滋甚,涼、夏而下,抑無譏焉。至於利鹿南
涼,率意改作,耕戰之民始判然離失。崛強一方,遺患萬世。利鹿孤自以為抗衡中夏,建
都立邑難以避患,於是處晉民於城郭,勸課農桑,以供資儲;帥國人以習戰射,弱則乘之
,強則避之。蓋居者專耕,出者專戰,自此始矣。厥後高歡入魏,每令軍士,其語鮮卑則
曰:「漢民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績,輸汝粟帛,令汝溫飽,何為陵之?」其語華人
則曰:「鮮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賊,令汝安寧,汝何為疾之?」夫
惟兵農之不相入,則其患至於相令且相疾也。先王之法,其為慮患詳矣哉!
  比及魏氏,山東雜夷始徙代北,江淮諸蠻滿伊闕之南矣。尋任崔浩關掌軍國。伐夏之
役,爰有前驅、後繼之目;其討柔然,分道并出,各列什伍,將帥粗有紀號。然而徵卒南
侵,士馬亡失過半,初未有以寬民力也。自闔門之謫除于崔挺(初制:一人逋亡,合門充
役。光州刺史崔挺上書諫,太和二十年除其制。),三長之制立于李衝(太和十年)。魏
無鄉黨之制,唯立宗主督護,民多隱冒,三五十家始一戶(案:韓淖疏:百姓迭相蔭冒,
或百室合戶,或千丁共藉。蓋當時通然也。)。李衝上言:宜准古法,五家立鄰長,五鄰
立里長,五里立黨長,取鄉人強謹者為之;鄰長復一夫,里長二夫,黨長三夫,三載無過
,則升一等。既而課調省費,上下安之。至孝靜興和二年,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
家為族,二十五家為閭,五家為比。百家之內,有帥二十五,徵發皆免,苦樂不均,羊少
狼多,復有蠶食。京師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缺,而況外州乎?諸依
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閭止為二比,計族省十一丁。」事下尚書,寢不行。屯田興於
薛虎子,而戍兵資絹自隨之困省(太和五年。初,州鎮戍兵,資絹自隨。薛虎子上表以為
:在鎮之兵不減數萬,資糧之絹人十二匹,未及代下,不免饑寒,公私損費,宜置屯田。
);世業定於李安世,而豪強蔭附逃役之弊均(初,民多蔭附,蔭附者無官役。李安世議
均田,由是均給天下之田,皆為世業,終身不易。)。
  定都中洛,增減宿衛(十九年,選武勇之士十五萬為羽林、虎賁,以充宿衛。),分
建六鎮,優復府戶。初,魏都平城,以北邊為重,盛簡親賢,擁麾作鎮,配以高門子弟,
以死防遏,獨得復除,當時人物忻慕為之(據廣陽王深疏。又魏蘭根說李崇曰:昔緣邊初
置諸鎮,地廣人稀,或徵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號為府戶,後同
廝養。)。既遷洛陽後,往往邊任始重,置官頗眾。源懷所謂沃野一鎮,自將以下八百餘
人者也。中年以來,有司號為府戶,役同廝養,自非得罪當世,莫肯與伍。本鎮驅使,但
為虞侯、白直,一生推遷,不過軍主。於是少年不得從師,長者不得游宦。邊任一輕,惟
孱弱凡材,乃出為鎮將,專事聚斂,邊人無不切齒。永平之後,良法浸壞,外則鎮將選舉
,官不擇人。任城王澄以北邊鎮將選舉彌輕,奏重其選。袁翻亦以為緣邊州郡官不擇人,
惟論資級,或置貪污之人,廣開戍邏,多置帥領,皆無防寇之心,惟有聚斂之意。其勇力
之兵,驅令抄掠;羸弱之卒,苦役百端。收其實絹,給其虛粟,綿冬歷夏,死什七八。內
則勛書竊階至數百(盧同檢括冒軍者三百餘人),而又痛施排抑。武人選格不預清流(張
仲瑀上封事,言銓削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清流。),邊方子弟悉同廝養。由是羽林虎
賁,屠害省郎(仲瑀兄始均);活野鎮民,執戮長帥於景。朝廷不能討,為之還選以撫之
,改州以悅之。
  蓋識者知魏之將亂,高歡始傾財結客矣。當時六鎮俱沒,群盜充斥。貴寵子弟銜櫰蹻
馬,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銳氣頓盡。羸弱當寇,強壯衛身(路思令疏)。由是河洛之
間,淪為戰地矣!高氏初基,不用周禮,百保鮮卑,自樹種落,顧以華人簡備邊要,別內
外之領二曹(以唐邕典外兵曹,白建典內兵曹。)。雖厥後十八受田,二十充兵,六十免
役,頗追古意;此法之行,齊亂已兆。後主之際,政以賄成,一時領軍二十人,無謂甚矣
。宇文泰相魏,輔以蘇綽經濟之略,於軍尤詳。六軍百府,始仿周典而稍還兵農不分之舊
(文帝大統八年初置六軍)。泰始藉民之才力者為府兵,身租庸調一切蠲之,以農隙講戰
陣,馬畜糧備,六家供之,合為百府。每府一郎將主之,分屬二十四軍。泰督中外諸軍,
六人各督二大將軍,凡十二大將軍。每大將軍各統開府二人,開府各領一軍。蓋至是而廣
州、山南、北山皆勁兵矣。克濟之後,并相各置六府,而東北別為七總管。自隸戶有還,
奴虜有免,隱丁有誅,府兵有復,丁以十二取,役以一月代,糧畜以家備,民力日以裕矣
。惜乎自太祖爭政,志移魏室,六卿分命,冢宰專兵。既以此始,無以貽後。初,太祖為
魏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太祖殂,皆受宇文護處分。護第屯兵侍衛盛於宮闕,武
帝患之,密謀誅護。其後楊堅秉政,都督諸軍,勢傾中外,卒以篡周。
〈隋〉
  隋高祖繼周統,其兵制大抵仍周、齊府兵之舊,而特加潤飾焉。自今考之,其十二衛
之制,則曰翊衛、曰驍騎衛、曰武衛、曰屯衛、曰御衛、曰侯衛,各分左右。而置將軍以
統諸府之兵,故當時之兵互相統攝而權不分。諸府之兵,有郎將、副郎將、坊主、團主之
屬以相統治;其外又有驃騎、車騎之軍,折衝、果毅之軍。雖增易不常(唐兵制云:驃騎
、車騎二府皆有將軍,後更驃騎曰鷹揚郎將,車騎曰副郎將,別置折衝、果毅。),而要
其大概,則周家井田之遺制也。故隋之兵威,視南北之國為尤強。是征伐四克,而成一統
之業,皆府兵之政也。
  案:魏、周、齊之世,已行租調之法,而府兵之制由是而始基(〈通鑒•陳紀〉:齊
顯祖令民十八受田,輸租調,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還田,免租調。周、魏見前
。)。加以宇文泰之賢,專意法古,當時兵制,增損尤詳。然未易遽成也。故其制雖始於
周、齊,而其效則漸見於隋,彰灼於唐。以此知先王之制,其廢既久,則復之必以漸歟。
  隋取江南之役,凡總管兵合五十一萬八千,而散之於要害之地,凡八所:或出於六合
(晉王廣),或出於襄陽(秦王俊),或出於永安(清河公楊素),以至江陵(劉仁恩)
、蔪春(王世積)、廬州(韓擒虎)、廣陵(賀若弼)、東海(燕榮),皆列兵分戍,旌
旗舟楫數千里。然其節度則總之晉王,其元帥則歸之高熲,各相統攝焉。此高祖御兵之意
,亦有所寓也。故擒叔寶,取金陵,不啻如振槁之易。自煬帝不綱,府兵之制不講。至伐
高麗之役,四方兵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是以遠近騷動,士卒死亡,耕稼
失時,田疇荒蕪。加之飢饉,穀價踊貴,挽運勞弊(大業七年,發鹿車夫六十餘萬,二人
其推米三石。道涂嶮遠,不足以充餱糧,至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而遼東浪死之歌
作矣(鄒平民王薄擁眾據長白山,自稱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以
相感勸,避征役者多歸之。)。隋遂以亡。
  案:煬帝大業八年,兵集平壤,驅督煩擾,所取之兵,皆非府衛之制。故其間老癃羸
弱殆居其半,而訓練之制寂焉不聞,況繫而置之堅城之下乎!遂使堂堂之眾,盡沒遼東(
煬帝凡九軍度遼,及還至遼東城,惟二千七百人。資儲器械巨萬計,失之蕩盡。),狼狽
而歸。而黎陽、江都之盜已熾矣。
〔卷六〕
〈唐〉
  唐高祖初興,兵事屬之於子(高祖起太原,開大將軍府,以建成為左領大都督,領左
三軍;太宗為右領大都督,領右三軍;元吉統中軍。),庶事草創,兵制未暇講。及天下
略定,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府統之。分關中為十二道(萬年道、長安道、富平道、
醴泉道、同州道、華州道、寧州道、岐州道、幽州道、西麟州道、涇州道、宜州道,皆置
府。)。雖稍有更易(武德三年,更以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富平道為玄戈
軍,醴泉道為井鉞軍,同州道為羽林軍,華州道為騎官軍,寧州道為折威軍,岐州道為平
道軍,幽州道為招搖軍,西麟州道為苑游軍,涇州道為天紀軍,宜州道為天節軍。置將、
副各一人,以督耕戰,以車騎統之。六年,以天下既定,遂廢十二軍,改驃騎曰統軍,車
騎曰別將。居歲餘,復十二軍,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以勸課農桑。),然
每更而輒善。迨太宗貞觀初,而其制遂一定焉。
  案:唐之兵制,雖因隋舊,而與隋亦異,貞觀又與武德大異。隋制:每府有郎將、副
將、坊主、團主,以相統治。始皆隸於十二衛之將軍,為驃騎、車騎二府各自有將軍。其
後以將軍為郎將,而別置折衝、果毅。高祖之興,有兵二十萬。武德初,始置軍府,以關
中驃騎、車騎鎮之,折關中之道為十二。未幾,改為十道,并置府焉,凡六百三十四。而
又統軍為折衝都尉,別將為果毅都尉,每府各置之,而皆隸於諸衛,謂之諸衛折衝府。左
右衛皆領六十府,諸衛領五十至四十,其餘以隸東宮十帥。凡府三等:兵一千二百人為上
,千人為中,八百人為下。士以三百人為團,五十人為隊,十人為火。備駱駝、驢馬、甲
冑、器械、戎器、米麥,藏之庫,有所徵行則視其入而出給之。其番上者,惟給弓刀而已
。凡民年二十而為兵,六十而免。故兵制至此益善。比之於隋,則大備矣。
  武德三年,初置十二軍,分關中諸府隸焉,皆取天星為名,以車騎府統之。每軍將、
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為之,督耕戰之務。由是士馬精強,所向無敵。貞觀更置十道,
置府六百三十四,而關中二百六十一,皆隸折衝及東宮十帥。其能騎射者為越騎,其餘為
步兵,而番上者又有驃騎、豹騎、熊騎、渠羽、射聲、佽飛之名。
  按:唐本志:置府六百三十四,關內二百六十一。蘇勉《會要》:府六百三十四,關
內二百六十一。《通鑒》從此數。而陸贄奏議諸府八百餘所,而在關內殆五百。杜牧〈罪
言〉:外開果毅、折衝府五百七十四。《通典》:折衝府五百九十三,鎮二百,戍三百九
十三。此其數之不同也。
  唐府兵當宿衛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五百里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
二千里十番,二千里外為十二番。於是諸衛將軍受其名簿而配以職焉。夫府兵雖散在諸道
,然折衝都尉并遙隸於諸尉,乃內任官也。故官制繫之於諸衛之後,不與外官同。
  按:〈兵志〉述唐制之美曰:「府兵之制,居無事則耕於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
已。若四方有事,則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於府,將歸於朝。故士不失業而將帥無握
兵之重,所以防微杜漸,絕禍亂之萌也。」自井田不復,兵制之善,莫出於此。惜乎!後
人之不能遵也。
  三衛五府之制:親衛之府一,勛衛之府二,翊衛之府二,此三衛五府也。武德、貞觀
,世重資蔭:二品、三品子補親衛,三品孫、四品子補勛衛,四品孫、五品及上柱國子補
翊衛。每月番上,宿衛內府及城門。其後入官路艱,三衛非權勢子弟輒退番,柱國子有白
首不得進者。流外雖鄙,不數年給廩祿。故三衛益賤,人罕趨之。
  案:《通鑒》:唐之募置[弓廣]騎,府兵日益隳壞。死及逃亡者有不復點補,其駱駝
、馬牛、器械、糗糧耗散略盡。府兵入宿衛者謂之侍官,言其為天子侍衛者。其後,本衛
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隸,人長羞之,至相詬病。其戍邊者又多為邊將所苦,利其死而沒其
財。其折衝、果毅,又歷年不遷,士大夫亦恥為之。夫豈立法之初有不善也?其節目次第
,非可預為之圖,亦在夫繼之者有以維持而潤色也。高、玄之君,何足以知之!
  唐有南北衙:南衙,諸衛兵也:北衙,禁軍也。南衙領於金吾,北衙統於羽林。李揆
曰:「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區別,以相伺察也。」北衙之制,其後雖增易不常,名號不一
,然皆天子宿衛之兵(說見後)。而南衙之制,布之中外,綱維統攝,實為盡善。其發府
兵,皆下符契,刺史與折衝勘契乃發。若全府發,則折衝都尉以下皆行;不盡,則果毅行
。每歲季冬,折衝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校尉位,習戰陣之儀。是日也,因縱
獵獲,各入其人(每歲季冬,折衝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
。每校為步隊十、騎隊一,皆卷弰幡,展刃旗,散立以侯。角手吹大角一通,諸校皆斂人
騎為隊;二通,偃旗弰,解幡;三通,旗舉,左右校擊鼓,二校之人合噪而起。右校擊鉦
,隊少?,左校進逐。至右校立所,左校擊鉦,隊少?,右校進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復擊
鉦,隊還。左校復薄戰,皆擊鉦,隊各還。大角復鳴一通,皆卷幡攝矢,施弓匣刃;二通
,旗弰舉,隊皆進;三通,左右校皆引還。)。
  案:唐之兵制與漢之兵制大抵略同:唐有南北衙領於金吾,北衙領於羽林,而漢則羽
林為南,金吾為北耳;唐折衝府皆有木契、銅馬,朝廷徵發下敕書、魚契,都督、郡府參
驗皆合,然後遣之,漢則有銅虎符之制矣;唐每歲孟冬習戰陣之儀,漢則亦以每歲八月都
試;唐惟折衝都尉自教,而漢都試之日則郡縣之官盡會也;唐以民兵隸折衝府,府至折衝
、果毅、長史、校尉,漢之丞相則唐之長史也;唐有越騎、步兵、驃騎、豹騎、熊騎、渠
羽、射聲、佽飛之名,而漢則有輕車、騎士、材官、樓船之別;唐府兵宿衛以近給番,漢
之為材官者亦為衛士,統於衛尉,故與唐類;唐之給番,雖在千里外者亦不免,而漢之淮
南地遠數千里,吏民往來徭役長安道者甚苦,賈誼嘗言之矣。是欲遠近均一,終恐病民也
。唐之府兵居關中者多,說者以為固本。以漢〈地理志〉考之,天下郡國凡百有三,至都
尉者九十,三輔至於山西之五原,才二郡耳。唐之親衛、勛衛,皆以品官子弟為之。漢之
期門、羽林,亦宿衛也,而以良家子弟為之。此其所以同也。然其所異者:唐置十六衛,
各有上將軍、大將軍、將軍,其屬若郎將、長史之類尤多,漢則光祿勛、衛尉二卿爾,其
屬吏亦少;漢有樓船之制,而唐不講。然觀荊湘兼統水陸(〈河間元王孝恭傳〉:蕭銑據
江陵,孝恭數進策圖銑,帝嘉納,進王趙郡,以信州為夔州。乃大治舟艦,肄水戰。俄進
荊湘道總管,統水陸十二軍,發夷陵,破銑二鎮,縱戰艦放江中。諸將曰:「得舟當濟吾
用,棄之反資賊,奈何?」孝恭曰:「銑瀕江鎮戍,見艫舠蔽江中,必謂銑敗,不即進。
」已而,救兵到巴陵,見船,疑,不進。銑內外阻絕,遂降。),亦必有法矣,而兵制不
述,惜哉!
  東宮有五率府,各有左右,其十率府:左右衛、左右司御、左右清道、左右監門、左
右內率府。每府有率,有副,猶天子之十六衛也。親衛府以三品、五品子補,勛衛府以四
品孫、五品子補,翊衛府以勛官二品、散官五品子補,猶天子之五府三衛也。其番上宿衛
之制略同。折衝亦有番上於東宮者,如所謂外府旅賁、外府直蕩之類是也。
  案:唐東宮有十率府,而折衝亦皆隸焉,則太子主兵矣。太子不宜有兵,古制也。春
秋之際,惟楚有東宮卒(僖公二十八年)。其後,太子商臣卒以宮甲弒成王。故漢皇太子
并無兵官,惟有中盾主周衛徼道,衛卒主門衛而已。則唐制非古也。唐初,秦王、諸王各
有左右護軍府、左右帳內府、左右親事府,皆有護軍、統軍之官。其後,此制廢止,有親
事府、帳內府,各有典軍。而漢諸侯王則置中尉以掌其兵,不得擅發。若淮南、濟北之稱
兵叛逆,蓋封建之弊也。
  高宗以後,府兵之法浸壞,番役更代多不時,衛士稍稍亡匿。至開元間,宿衛不能給
,張說乃請一切募士。宿衛取京兆、蒲、同、岐、華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長從兵,共
十二萬,號長從宿衛,歲一番。明年,更號曰[弓廣]騎,入隸十二衛,為六番,每衛萬人
。而諸府士益多不補,折衝將又積歲不遷,士人皆恥為之,而府兵益廢。[弓廣]騎之制,
皆擇下丁、白丁、宗丁、品子強壯之民而為四籍,又別為番頭、羽林、飛騎之目。其初亦
足以霸弭外患,自天寶後,其法寢以廢弛。士失拊循,往往流散,而折衝諸府至無兵可校
。六軍、諸衛皆市人,祿山反,不能受甲矣。
  案:開元十年,沿邊戍兵六十餘萬,張說以時無強寇,奏罷二十餘萬,使還農。上從
之。旬日得精兵十三萬,隸諸衛,更番上下。兵農之分。自此始矣。十一年,命尚書蕭嵩
與蒲、同、岐、華州長官選府兵、白丁一十二萬,謂之長從宿衛,分隸十二衛,而為六番
。十三年,更命曰[弓廣]騎。天寶之後,復稍變廢,應募者皆市井無賴,未嘗習兵。承平
日久,議者謂兵可稍減。是時民間挾兵者有禁,子弟為武官,父兄擯而不齒。猛將精兵皆
聚於西北邊,中國益無武備。路山潛窺中國,禍心一萌,陷河朔二十四郡,若入無人之境
,唐祚之不絕者如縷。倘非天命不替,詎能振中興之業乎?
  夫所謂方鎮者,節度使之兵也,其原皆起於邊將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
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而總之曰道。故通天下十二道,為軍八十,為守捉六十有七
,為城三十有八,為鎮三十有九。自武德至天寶以前,守之不易,其軍、城、鎮、守捉皆
有使,而道有大將一人,曰大總管,已而更曰大都督。在太宗時,行軍征討曰大總管,在
本道曰大都督。自高宗永徽已後至景雲初,而節度使之名興矣(高宗永徽已後,都督帶使
持節者謂之節度使,然猶未以名官。景雲二年,以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自
是而後,接乎開元,朔方、隴右、河東、河西諸鎮,皆置節度使。)。開元之際,府兵之
制既壞,迨天寶而[弓廣]騎之制又壞。天子所恃,節度、方鎮之兵;而安祿山正以範陽道
節度使反。天子之兵弱不能抗,而諸鎮之兵共起誅之,當時號九節度使之師。大盜既滅,
武夫戰卒有功者皆除節度使。由是方鎮相望於內地,將驕兵悍,天子無以制,而卒以基亂

  案:唐杜佑云:「國朝李靖平突厥,李勣滅高麗,侯君集覆高昌,蘇定方夷百濟,李
敬、婁師德、劉審禮皆以卿相率兵禦戎,戎平師還,兵無久鎮。」此李唐之初,所以上無
叛降,下無叛兵者,職此之由也。自[弓廣]騎之制壞,天子倚方鎮之兵。方鎮強,天子弱
矣。祿山叛逆,遽陷兩京。肅宗即位靈武,而諸鎮之兵共起誅賊。其後,祿山子慶緒及史
思明父子繼起,肅宗命李光弼等討之,號九節度之師。大盜既滅,以功起行陣,列為侯王
者,大者連州十餘,小者猶兼三四。故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
肯代;或取舍由於士卒,往往自擇將吏,號為留後,以邀於朝。天子顧力不能制,因而撫
之,謂之姑息之政。由是號令自出,以相侵擊,虜其將帥,并其土地,天子反為和解之。
始時為朝廷患者,號河朔三鎮。及其末,朱全忠以梁兵,李克用以晉兵更犯京師,而李茂
貞、韓建近據岐、華,妄一喜怒,兵已至國門。昭宗用崔胤,召梁兵以誅宦官,而宦官劫
天子奔岐,梁兵圍之逾年。當此之時,天下之兵無復勤王者。向所謂三鎮,徒能始禍而已
。其他大鎮,南則吳、浙、荊、湖、閩、廣,西則巴、蜀,北則燕、晉,而梁盜據其中。
自國門以外,皆分裂於方鎮,而唐遂亡。史臣謂措置之勢使然,寧不信歟!
  唐之北衙諸軍者,禁軍也。高祖定天下,以太原初起之兵三萬人留宿衛,號元從禁軍
,後謂之父子軍(高祖以義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罷遣歸。其願留者三萬人,高祖以渭
北白渠旁民棄田分給之,號元從禁軍。後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謂之父子軍。)。貞觀
初,太宗擇善射者百人,曰百騎;又擇有材勇者,置北衙七營(太宗貞觀初,擇善射百人
為二番,於北門長上,曰百騎,以從田獵。又置北衙七營,選材力驍壯,月以一營番上。
)。至十二年,更置左右屯營於玄武門,領以諸衛將軍,號飛騎。及高宗龍朔初,更置左
右羽林軍(高宗龍朔二年,始取府兵、越騎、步射置左右羽林軍,大朝會則執杖以衛階陛
,行幸則夾馳道為內杖。),而禁軍日益熾矣。至於虎後,改百騎曰千騎,睿宗改千騎曰
萬騎,玄宗改萬騎為左右龍虎軍(玄宗以萬騎平韋氏,改為左右龍武軍,皆用功臣子弟,
制若宿兵也。)。而印臂之法,遂行於開元之初(玄宗開元十二年,左右羽林軍飛騎闕,
取京旁州府士,以戶部印印其臂,為二籍,羽林、兵部分掌之。)。迨天寶末,禁軍浸耗
。入蜀之役,從者才千人。肅宗赴靈武,士不滿百。至德二載,始置左右神武軍,亦曰神
武天騎,制如羽林,總曰北衙六軍(至德二載,置左右神武軍,補元從扈從官子弟,不足
則取他色帶品者,同四軍。)。又擇便騎射生手千人(至德初,擇便騎射者置衙前射生手
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又曰殿前射生,分左右廂。),總號曰左右英武軍。逮代宗以射
生軍清內難,而寶應之名立矣(代宗即位,以射生軍入禁中清內難,皆賜名寶應功臣,故
射生軍又號寶應軍。)。
  廣德以後,吐蕃屢入寇,天子不能自立,而陝州神策之軍遂為禁軍之道(上元中,以
衛伯玉為神策節度使,鎮陝州。初,哥舒翰破吐蕃,即其地置神策軍,以成如璆為軍使。
及安祿山反,如璆以伯玉將千人赴難,伯玉與魚朝恩皆屯於陝。時邊土限蹙,神策故地淪
沒,詔伯玉所部兵號神策軍。廣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陝。朝恩舉在陝兵迎扈,悉號神
策軍。及京師平,朝恩遂以兵歸禁中。永泰元年,吐蕃復入寇,朝恩又以神策軍屯苑中。
自是浸盛,遂為天子禁軍,非他軍比。)。然而朝恩貪肆無極,自鳳翔、京兆、撫風等郡
皆屬其節度(大歷四年,朝恩請以京兆之好畤、鳳翔之麟游、普潤并隸神策軍。明年,復
以興平、武功、撫風、天興隸之。),卒之軍政不立。逮建中之初,神策耗散略盡,白志
貞遂補之以市人。一旦涇原叛卒一呼,而天子無從衛之兵(建中四年,下詔募兵,以白志
貞為使,志貞陰以市人補之,名隸籍而身居市肆。及涇卒潰叛,皆戢伏不出,帝遂出奔。
)。非李晟持軍赴難,則唐事去矣(德宗出奔,李晟與其軍人他將皆自飛孤道西兵赴難,
遂為神策行營節度,屯渭北,軍遂振。)。
  自後雖更易不常,其權大率歸之閹寺(貞元二年,改神策左右廂為左右神策軍,特置
監勾當左右神策軍以寵中官,而益置大將軍以下。又改殿前射生左右廂曰殿前左右射生軍
,亦置大將軍以下。三年,俄改殿前左右射生軍曰左右神威軍,置監左右神威軍使。左右
神策軍皆加將軍二員,左右龍武軍加將軍一員,以待諸道大將軍有功者。自肅宗以後,北
軍增置威武、長興等軍,名類頗多,而廢置不一,惟羽林、龍武、神策、神威最盛,總曰
左右十軍。德宗興元十二年,竇文瑒為左神策護軍中尉,霍仙鳴為右神策護軍中尉,張尚
進為右神威軍中護軍,焦希望為左神威軍中護軍。十四年,又詔左右神策置統軍,以崇親
衛。由是塞上往往稱神策行營,皆內統於中人矣。)。順宗即位,王叔文雖欲收神策兵權
,而事卒不克(順宗即位,王叔文用事,欲取神策兵柄,乃用故將范希朝為左右神策京西
諸城鎮行營兵馬節度使,以奪宦者權而不克。)。
  至昭宗,以藩臣跋扈,而有宗室典禁之謀,可謂良策矣。特嗣覃諸王,雖迭居閫外之
寄,皆不足以支難(景福二年,昭宗以藩臣跋扈,天子孤弱,議以宗室典禁兵。及伐李茂
貞,乃用嗣覃王允為京西招討使、神策諸都指揮使,李鐬副之,悉發五十四軍屯興平。已
而,兵自潰。茂貞逼京師,昭宗為斬神策中尉西門重遂、李周[言童],乃引去。乾寧元年
,王行瑜、韓建及茂貞連兵犯闕,天子又殺宰相韋昭度、李磎,乃去太原。)。駕於朱溫
,可不戒夫!
〔卷七〕
〈五代〉
  梁祖以宛、朐群盜之黨而附黃巢為盜,後歸命於王重榮,遂秉旄宣武(巢陷京師,以
朱溫為東南面行營先鋒。天子在蜀,諸鎮會兵討賊,賊勢日蹙,溫乃就王重榮以降,天子
賜名全忠,拜宣武軍節度使。)。已而,挾聽命之唐,鞭笞天下,卒收神器。其用兵嗜殺
,且言天怒我殺人少,而殺降卒三千(太祖攻朱瑾,賀環馳救,擊敗之,降其卒三千。是
日大風揚沙蔽天,太祖曰:「天怒我殺人少耶?」盡殺降卒)。李存孝出兵窺山東三州,
赤地數千里,而不相救(孟方立以邢、洺、磁三州自為昭義軍,晉數遣李存孝出兵以窺山
東,三州之人俘掠殆盡,赤地數千里,無復耕桑者累年。方立以孤城自守,求救於梁。梁
方東事兗、鄆,不能救也。)。然精於兵算,遣將受略,五日而下山東三州(晉兵出山東
,攻相、衛。太祖遣從周略地山東,五日而下三州:洺州、邢州、磁州。)。置銀槍效節
軍(太祖與晉戰河北,乃以楊師厚為招討使,悉領梁之勁兵,矜倨難制,復置銀槍效節軍
。),置落雁都(梁攻兗、鄆,鄆州朱瑾募驍勇,黔雙手號燕子都;太祖勇士數百人,號
落雁都。)。又選富家子之材武者,置帳前,號廳子都。干戈日尋,負大惡,逆民心,攜
二弱子與莊宗為敵,此其所以亡也。
  案:梁起于盜賊,值時之亂擾竊神器,幸以有成。當是之時,環境之外,皆其至仇勍
敵。李克用居河東,與之鏖戰,蓋三十餘年;李茂貞居鳳翔,被圍經歲,而不得食;朱瑾
以勁騎奔淮南,楊行密據強兵王吳,王鎔王趙,羅紹威王魏,劉仁恭王燕,王師範節度青
州。使合謀并力,連山東之卒以擊其東,率關隴之眾以攻其西,吳以江、淮、荊、襄之兵
挫其南,趙以燕上之騎奪其北,四面并合,為梁者蓋束手就虜耳!雖僅免於身,而失之於
子矣。
  唐李克用以沙陀(唐德宗時,有朱邪盡忠者,居於北庭之金滿州,其子執宜歸唐,號
沙陀軍,執宜子國昌,國昌子克用。),因黃巢之亂,有功於王室(巢陷京師。中和二年
,克用以步兵萬七千來赴,敗巢,橫屍三十里。京師平,克用功第一。)。至張濬之戰,
殺戮酷矣(大順元年,朱全忠及宰相張濬等請討克用,戰於陰地。濬軍三戰三敗,克用掠
至河中,赤地千里。)。天復初,為梁所困,鋒銳亦衰,僅保一隅。比莊宗嗣位,當時之
兵,楊行密號黑雲都(楊行密據廬州,收兵數千,以皂衣蒙身,號黑雲都。),劉仁恭號
定霸郡(梁攻滄州,劉仁恭調其境內凡年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皆文其面,曰定霸郡。)
。而麾下諸將,皆老於行陣,與武皇齊駕并驅之人,莊宗皆能養之以恩、折之以氣。遂服
其心,從定山東,取漁陽,兼魏博,置帳前銀槍都(楊師厚卒,梁以魏博兵強,欲分為兩
鎮。魏兵不願,縱火大掠,效節軍校張彥逼賀德倫求援於晉。晉王軍於臨清,張彥選效節
銀槍軍五百人自衛謁晉王。王以其陵脅主帥,誅之,即以其卒為帳前銀槍都。)。
  然楊劉短兵之戰,不其危乎(王彥章破德勝唐軍,東保楊劉。彥章圍之,莊宗引短兵
出戰,為彥章伏兵所射,大敗。)。遣繼岌伐蜀,凡七十五日,蜀王衍降,兵不血刃,誠
用兵之最易也。棄鄆之舉,非郭崇韜幾失之。從鄆入汴,八日而滅梁焉(唐自失德勝,梁
兵日掠澶、相。諸將皆曰:「不若棄鄆與梁,西取黎陽,以河為界。」莊宗問崇韜,曰:
「臣自康延孝來,盡得梁之虛實矣。此天亡之時,願陛下分兵守魏固、楊劉,而自鄆長驅
搗其巢穴,不出半月,天下定矣!」莊宗夜度楊劉,從鄆入,襲汴,八日而滅梁。)。明
宗以所將騎五百號橫衝都(進擊葛從周,由是李橫衝名重四方。),以「肥戰馬,瘠吾人
。」為愧(明宗問范延光:「馬數幾何?」對曰:「三萬五千。」明宗嘆曰:「太祖在太
原時,不過七千;莊宗取河北,與梁戰河上,馬才萬匹。今有三萬五千,馬多奈何!」延
光曰:「一馬之費,可養步卒五人;三萬五千匹馬,十五萬人之食也。」明宗曰:「肥戰
馬而瘠吾人,吾所愧也!」)。而敗契丹,殺戍軍之暴,何其甚耶(定州王都反,晏球為
招討使,契丹遣托諾將萬騎救都,晏球敗之,橫屍棄甲六十餘里。明宗遣鳥震往代房知溫
,知溫誘殺之。軍亂,知溫又以騎兵盡殺亂者。明宗詔悉誅其家屬,魏州九指揮三千餘家
數萬口驅至漳水上,殺之,漳小為之變色。)!
  案:歐陽公史論云:朱邪,部族之號耳;沙陀者,大磧也。至盡忠孫始賜姓李氏,後
代遂以沙陀為貴。然克用以朱邪之裔,奄踐汾、晉。莊宗襲位,與梁對壘河上,卒之朱氏
失國。既登大位,日與群伶俳戲。劉後喜聚斂而飢其師,郭崇韜以勛舊見戮。曾未三年,
遽取顛覆。清泰間,呂琦言:「石敬瑭必以契丹為援,卒立晉者,契丹也。」使帝能從其
言,亦可以紓禍。惜其莫之能用,才十年而易四姓,禍亂極矣。
  晉高祖初隸明宗帳下,號左射軍。廢帝立,徙鎮天平而不受命,求援契丹,以竊帝位
(天福元年,徙鎮天平,敬瑭不受命,謂其屬曰:「先帝授吾太原,使老焉;今無故而易
,疑吾反也。太原地險而粟多,吾當內檄諸鎮,外求援於契丹。」桑維翰、劉智遠等以為
然,乃上表論。廢帝遣張敬達討之,敬瑭求援於契丹,約為父子。契丹將兵至晉陽,陳於
汾北之虎北口,與唐兵戰,大敗之。十一月,立敬瑭為晉皇帝)。安重榮反,為偃月陣,
以杜重威擊破之(安重榮反,杜重威逆戰於宗城。重榮為偃月陣,重威擊之,不動。欲少
卻以伺之,王重胤曰:「兩軍方交,退者先敗。」乃分兵為三,重威先以左右隊擊其兩翼
,戰酣,重胤以精兵擊中軍,重榮大敗。)。出帝籍民為武定軍,與契丹絕盟。雖連戰敗
之,及梁漢璋、清繼以敗績,而晉卒滅。
  案:石敬瑭父臬捩雞出於西夷,自朱邪歸唐,明宗妻之以女。及地尊勢重,猜貳既生
,乘隙而奮,求援契丹。自非耶律德光之師,不足以亡唐立晉。然彼雖有德於我,其遂可
無以弭其後患耶?暨再傳而為其所滅,桑維翰輩可謂失謀矣。
  漢祖乘契丹蹂踐之餘,神器未有所歸,視天下無復英雄,乃建大號以應之,天下亦帖
然莫或與之爭。及幼小嗣立,強臣奪而取之,勢使然也,況五代之君臣乎!
  周祖之討李守貞也,居軍中,褒衣博帶;至河中,立三柵以自持重(自柵其城西,常
思柵其城南,白文珂柵其河西,調五縣丁三萬,築壘以護三柵。守貞數出兵擊壞,輒補之
。守貞每出必有亡失,兵食但盡。周祖四面攻之,守貞與妻子自焚死。)。及守貞之死,
趙思綰、王景崇繼降,挾不賞之功,乘危而發,雖履大位而宗族先戮矣。世宗高平之役,
首誅樊、何,以振軍法。於是南割江、淮,西克秦、鳳,北開關南。乃興禮樂,審法令,
修政事,收賢才,於五代之君亦可為賢矣。遭聖人之興,天命有歸,不能自立。乾旋坤轉
,否極泰來,亦自然之數歟!
  案:歐陽公史論云:世宗區區五六年間,函秦、隴(顯德二年,克秦、成、階、鳳四
州),平淮右(五年,克淮南十四州。)復三關(益津關、瓦橋關、游口關),震懾夷夏
。英武之材,可謂雄傑。其北取三關,兵不血刃,史家猶譏其輕社稷之重。殊不知料強弱
,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機。此非明於決勝者,熟能至哉?然則,世宗亦賢
主也。
〔卷八〕
〈宋〉
  竊聞祖宗兵制之善者,蓋能深鑒唐末五代之弊也。唐自盜起山陵,藩鎮竊據,外抗王
命,內擅一方。其末流至朱溫以編戶殘寇,挾宣武之師,睥睨王室,必俟天子禁衛神策之
兵屠戮俱盡,劫遷洛陽,乃可得志。如李克用、王建、楊行密非不忠義,徒以遐方孤鎮,
同盟欲救王室,皆悲吒憤懣,坐視凶逆,終不能出一兵內向。昭宗親兵既盡,朱溫羽翼已
就。行密輩崎嶇於一邦,初務養練,不能遽成。此內外俱輕,盜臣得志之患也。後唐莊宗
萃名將,握精兵,父子轉戰二十餘年,僅能滅梁。恃功而驕,兵制不立,弗知內外之患。
一夫奮呼,內外瓦解。故李嗣源以退將養痾私第,起提大兵,與趙在禮合於耳陵。返用莊
宗直搗大梁之術,徑襲洛陽,乘內輕外重之勢,數日而濟大事。其後,耳陵卒恃功狂肆,
邀求無窮,至一軍盡誅,血膏原野,而明宗為治少定。如李從珂、劉智遠、郭威,皆提本
鎮之兵,直入中原,而內外拱手聽命者,循用莊宗、明宗之意也。
  周世宗知其弊,始募壯士於帳下,立親衛之兵,為腹心肘腋之用。未及期年,兵威大
振,敗澤、潞,取淮南,內外兼濟,莫之能御。當是時,藝祖皇帝歷試諸艱,親總戎旅。
逮應天順人,歷數有歸,則躬定軍制,紀律詳盡。其軍,制親衛殿禁之名;其營,立龍虎
日月之號。功臣勛爵,優視公卿,官至檢校、僕射、台憲之長,封父祖,蔭妻子,榮名崇
品,悉以與之。郊祀赦宥,先務贍軍饗士,金幣絹錢無所愛惜。然令以威駕,峻其等為一
階一級之法;動如行師,俾各服其長,待之盡善矣。為更戍法,使更出迭入,無顧戀家室
之意。殊方異邦,不能萌其非心。僅及三年,已復更戍。為轉員之制,定其功實,超轉資
級,以彼易此,不使上下人情習熟。又其下凜凜,每見事親之懼。樞府大臣侍便殿,專主
簿員,三日畢事。命出之後,一日遷徙,不得少留。此祖宗制兵垂法作則大指也。
  器甲堅良,日課其藝,而怠惰無矣。選其教首,嚴其軍號,精其服飾,而驍銳出矣。
中都二方,制造兵器,旬一進視,謂之旬課。歲輸所造於五庫,故械器精勁,盈牣充積,
前世所不逮。至纖至悉,舉自宸斷,臣下奉行,惟恐不及。其最大者,召前朝慢令恃功藩
鎮大臣,一日而列於環衛,皆俯伏駭汗,聽命不暇。更用侍從、館殿、郎官、拾遺、補闕
代為守臣,消累朝跋扈偃蹇之患於呼吸俄頃之際。每召藩臣,朝令夕至,破百年難制之弊
。使民享安泰於無窮者,蓋宸心已定,利害素分,剛斷必行故也。其定荊、湖,取巴、蜀
,俘二廣,平江南者,前後精兵不過二十餘萬。京師屯十萬,足以制外變;外郡屯十萬,
足以制內患。京師天下無內外之患者,此也。京城之內有親衛諸兵,而京城之外諸營列峙
相望,此京城內外相制之兵也。
  府畿之營,云屯數十萬眾,其將副視三路者,以虞京城與天下之兵,此府畿內外之制
也。非特此也,凡天下之兵皆內外相制也。以勇悍忠實之臣,分控西北邊孔道:何繼筠守
滄、景,李漢超守關南,以備北藩;郭進在邢州,以御太原;姚內斌守慶州,董遵誨守通
遠軍,以遏西戎。傾心委之,讒謗弗入。來朝必升殿賜坐,對御飲食,錫賚殊渥,事事精
豐。使邊境無事,得以盡力削平東南僭偽諸國者,此也。州郡節、察、防、團、刺史雖召
居京師,謂之遙授。至於一郡,則盡行軍制:守臣、通判,名銜必帶軍州,其佐書僉書軍
事。及節度、觀察、軍事,惟帑庫獨推曰軍資庫。蓋稅賦本以贍軍,著其實於一州官吏與
帑庫者,使知一州以兵為重,咸知所先也。置轉運使於逐路,專一飛挽芻糧餉軍為職。不
務科斂,不抑兼并,曰:富室連我阡陌,為國守財耳。緩急盜賊竊發,邊境擾動,兼并之
財樂於輸納,皆我之物。所以賦稅不增,元元無愁嘆之聲,兵卒營於州郡,民庶安於田閭
。外之租賦足以贍軍,內之甲兵足以衛民。城郭與村鄉相資,無內外之患者,此也。一州
錢解之出入,士卒之役使,盡委二郡者當其事。一兵之寡,一米之微,守臣不得獨預,其
防微杜漸深矣。
  出銅虎符以發兵,驗其機括,不得擅興,以革偽冒。節度、觀察、州三印:節度印隨
本使所在,闕則納於有司;觀察使印則長吏用之;州印則晝付錄事掌用,至暮歸於長吏。
凡節度使在鎮,兵杖、田賦之屬,則屬官用本使印簽狀焉。故命師必曰某軍節度、某州軍
管內觀察等使、某州刺史,必具此三者。言軍則專制兵旅,言管內則總察風俗,言刺史則
治其州軍。此祖宗損益唐制,軍民之務,職分之守,俾得各歸得屯。逐縣置尉,捕盜賊,
濟以縣巡檢之兵。不足則會合數州巡檢使之兵,又不足則資諸守臣兼兵馬鈐轄者。故兵威
強盛,鼠偷草竊,尋即除蕩。蓋內外相維,上下相制,若臂運指,如尾應中,麾不相資也

  凡統馭施設、制度號令,人不敢慢者,功過必行,明賞罰而已。明於賞罰,則上下奮
勵,知所聳動,而奸究不少逾繩墨之外,事則必立,功則必就也。怒征蜀大將之貪暴也,
曹彬獨無所污,自客省使隨軍都監,超授宣徽南院使、義成軍節度使以賞之。御便殿閱武
,賞其藝能,連營俱令轉資。至於荊罕儒戰死,責部將不效命,斬石進等二十九人。雄武
兵白晝掠人於市,至斬百輩乃止。川班殿直訴賞,則盡戮其將校而廢其班。太祖嘗曰:「
撫養士卒,不吝爵賞。苟犯吾法,惟有劍耳!」然神機所照,及物無遺。察人心之所欲,
而人盡死力。班太原之師,則謂將士曰:「爾輩吾腹心爪牙,吾寧不得太原,豈忍令害爾
輩也。」或訴郭進修第同筒瓦,如諸王之制,則曰:「吾於郭進,豈減兒女耶?」祖宗賞
罰雖明,誠必及物,故天下用命,兵雖少而至精也。逮咸平西北邊境之役,兵增至六十萬
;皇祐之初,兵已一百四十一萬。故翰林學士孫朱,號善論本朝兵者,其言:「古者兵足
而已,今內外之兵百餘萬,而別為三四,又離為六七也。別而為三四者,禁兵也,廂兵也
,蕃兵也;離而為六七者,謂之兵而不知戰者也:給漕挽者兵也,服工役者兵也,繕河防
者兵也,供寢廟者兵也,養國馬者兵也,疲老而坐食者兵也。前世之兵,未有猥多如今日
者也;前世之制,未有煩於今日者也。蓋嘗計天下之戶口,千有餘萬,自皇祐一歲之入一
億二千六百餘萬,而耗於兵者常什八,而留州以供軍者又數百萬也。總戶口歲入之數,而
以百萬之兵計之,無慮十戶而資一廂兵,十萬而給一散卒矣。其衛士之給,又浮費數倍,
何得而不大蹙也?以積習刓弊,又數十年教習不精,士氣不振。揀兵則點數而已,宣借則
重疊妄濫。逃亡已久,而衣糧自如;疲癃無堪,而虛名具數。」元豐中,神宗謂宰相吳充
曰:「祖宗以來,制軍有意。凡領在京殿前馬步軍司所統諸指揮,置都指揮使、都虞侯分
領之。凡軍中之事,止責分領節制之人,則眾軍自齊。責之既嚴,遇之亦優。故軍校轉員
,有由行伍不久,已轉至團練使者。諸路則軍校不過各領一營耳。本朝太平百餘年,由祖
宗法度具在,豈可輕改。」蓋祖宗相承,其愛民之實,若出一心。謂民之作兵者多,與兵
之抑民者不少,而民不可重困也。故張齊賢欲聚益民兵,呂蒙正曰:「兵非取於民不可。
」而真宗深念擾動邊人,遂止。河東、北既置義勇軍,韓琦急於備邊,又欲刺陝西民為義
勇。諫官司馬光抗章數十萬言,論其不可。熙寧中,命天下教閱保甲,盛於元豐,本《周
官》寓兵於農之意,旋廢置。蓋兵雖可練而重擾也。恭惟祖宗以聖神文武,斡運六合,鞭
笞四夷,悉本於兵。其精神心術之微,蓋不在跡。然則效法祖宗重規疊矩之成,在本聖心
,而其跡顧豈能書?今日之淺拙,雖欲抽繹傳載,有所不能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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